早春二月,我最爱沿着宣恩的母亲河贡水河徒步踏青。一边踩着软绵绵的草尖,一边欣赏着沿河两岸的风景,那是紧张工作后一种难得的闲适和惬意。
和煦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贡水河上,像撒上了一层金光灿灿的鳞片。恍惚间,会觉得那定是财神爷趁玉皇大帝打盹的间隙,偷着下凡人间,赐予给人间的一种神奇的珠宝。
走着走着,不是鲜嫩艾叶散发的清香钻入鼻孔,就是不知名的野花映入眼帘。最让我一见倾心的,还是那由远及近扑鼻而来的野韭菜的清香。这种清香,刺激、热烈、奔放、熟悉而温暖,像久违的朋友,像深藏的老酒,又像刚出锅的青茗。
俯下身子慢慢寻找,你就不难发现,草丛间、大树旁、石缝里、沟壑边,到处都有野韭菜的影子。它们或独根独苗,或三五一伙,或抱团紧簇,或连块成片,各自悠然自得地疯长着。嫩绿得直冒油的韭菜叶子,或像婴儿才冒出泥土,或像垂髫孩童刚长成半截,或像豆蔻少女楚楚动人。
这些野韭菜,没有人给它们除过草,没有人给它们施过肥,它们就顺其自然、自由自在生长着,从不受到人们的约束,它们就是大地的宠儿。不管是在肥沃的土地上,还是在贫瘠的沙砾中,它们都能一展自己苗条的身段。路边、沟边、崖间,都是野韭菜生存的领地。只要有一粒种子,它们就能生长,代代繁衍下去,生生不息。
野韭菜不像挑剔的小姑娘嫁人那么爱精挑细选,既要房多,又要车好,还要人好。它们随处可以安身立命,随处可以茁壮成长,随处可以报人以福。
“人家的丈夫像条龙,我家的丈夫像条虫……”河边,几个妇人一边麻利地清洗着绿油油的野韭菜,一边大声哼着一首具有宣恩民族风情的民歌。歌声和嬉闹声,随着河水的波光流向远处,漫过了山间、淌过了田野。
妇人手里的野韭菜,散发出的一股股浓郁的清香,随着春风簇拥而来。春天来了,野韭菜的春天也跟着来了。
“韭菜花开心一枝,花正黄时叶正肥。愿郎摘花连叶摘,到死心头不肯离。”我忽然想起梁启超的《台湾竹枝词》,他居然把韭菜与爱情也扯上了关系,而且扯得那么肝肠寸断,实属意外。
小时候,我经常和小伙伴们提着篮子,背着背篓,拿着小锄,漫山遍野地去采摘野韭菜。那时还小,根本体会不到梁启超的心境和意境,只觉得采摘野韭菜,是一种乐趣、一种美食、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
通常,周末草草吃罢早餐,就和邻居小伙伴们结伴出行,像风一样奔跑在田野里,直到傍晚才慢悠悠地晃回家,为的就是能寻找到更多的野韭菜。此时,山岗就是我们的乐园,田野就是我们的领地。我们像草原脱缰的野马,又像天空飘浮的白云,无拘无束,放荡不羁。
当我们发现一大片野韭菜,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欢呼雀跃。我们会高歌,会尖叫,会忍不住俯下身子轻轻地抚摸几遍,用鼻子使劲地嗅上几口,然后爱不释手地用镰刀收割,用小锄挖掘,连叶带茎一股脑儿囊括回家。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儿时,我经常依偎在母亲身边陪母亲剪择韭菜,看母亲做各种美食款待来客,母亲以野韭菜为原料做出的美食可算是她的拿手好戏。
最常见的做法就是凉拌野韭菜,母亲将我们采摘回来的野韭菜洗净,切成一寸有余的小截,和着鱼腥草和芫荽叶一起,撒上适量的食盐、辣椒、酱油和少许的白醋,用筷子搅拌均匀后,放上十至二十分钟后食用,其味道清脆、微甜、酸辣,具有浓厚的泥土气息,是有浓浓乡野气息的“下饭菜”。
记得读初中住校时,每个星期天,母亲都会给我腌制一大玻璃瓶野韭菜。即使和着粗糙的玉米面饭吃下去,也感觉是难得的佳肴。每次从木箱里拿出来,都会被同寝室的同学们“洗劫”一空。
母亲还能用野韭菜做糊辣汤、做炒鸡蛋、做社饭、做菜饭……不管做出的是主食,还是小菜,我都觉得是人间美味,周围的邻居和来客吃过后也都会赞不绝口。
传说苏东坡可以从冬天的大白菜里吃出熊掌的味道。而我,可以从野韭菜里吃出童年的味道,吃出故乡的味道,吃出母亲的味道。如今,每每在吃野韭菜时,我就会找回儿时的记忆,感受到博大的母爱。
曾经,野韭菜是那么的下里巴人,这乡间野菜只是乡下人的最爱,城市的食客和美食家从未对它正眼相看过。
如今,随着农家乐的兴起,城市的食客渐渐从大鱼大肉、从山珍海味中解脱出来,野韭菜也渐渐被山外人所识,终于登上了大雅之堂,成为了城里人的“座上客”,成为美食家眼中珍贵的“绿色食品”。
野菊花都能有灿烂的春天,为什么野韭菜就不能拥有自己的春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