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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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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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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虫飞

小时候,常跟在父母身后在稻田边玩耍。当稻子勾腰低头时,稻田里到处都是蹦跶的蚂蚱。蚂蚱也许是闻着稻香而来,它们或独处,或群居,或是一大片,有时甚至是千军万马,还发出“薨薨薨”的齐鸣声。

蚂蚱,又叫蝗虫,古时候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螽斯,好像一个侠客武士的名号。《诗经》里就有“螽斯羽,诜诜兮”“螽斯羽,薨薨兮”“螽斯羽,揖揖兮”之句。那场面十分壮观,一大群蚂蚱集聚在一起,个个张开翅膀飞旋,发出“嗡嗡嗡”的鸣叫声,如正欲出征的奔腾万马,它们的鸣叫如行动令,如冲锋号,如集结令。

乡亲们是十分不待见蚂蚱的,因为蚂蚱对庄稼百害而无一利,都想用农药欲除之而后快,但蚂蚱的子孙就如雨后春笋,无穷匮也,怎么也消不尽除不完。蚂蚱的子孙真多,可谓“宜尔子孙”,其家族繁盛,世代绵延,欢乐和睦,它们相聚在一起,“振振兮”“绳绳兮”“蛰蛰兮”,不亦乐乎。

乡亲们因为不待见蚂蚱,还用“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来比喻某人某事已快到了尽头,也用“蚂蚱扛大树,自不量力”,来讽刺那些自以为是、自不量力之人,还用“三十年的蚂蚱,老油子”,来代指那些老油条、老司机。直到异地参加工作后,在一次乡下小餐馆聚餐时,才得知蚂蚱还是一道美食,其营养价值极高。

将蚂蚱洗净,用文火焙干,加少许清油焖炸,然后加上炸酥的红辣椒、红花椒、青蒜苗等佐料,吃起来格外清香,酥酥滑滑,是下酒的绝佳菜肴。如果小时候就知道蚂蚱能食,乡亲们绝不会对它嗤之以鼻,定会将它当作席上珍品。倘若如此,那些稻田里的蚂蚱再也不会“宜尔子孙”了。

好像外婆并不讨厌那些与乡亲们为敌的蚂蚱,每次她带我们玩耍时,就会用双手大拇指做一个翅膀状,给我们教唱儿歌,“虫虫飞,虫虫飞,飞到嘎嘎去,嘎嘎不赶狗,虫虫要咬手;虫虫飞,虫虫飞,飞到嘎嘎去,嘎嘎不撵鸡,虫虫要长须;虫虫飞,虫虫飞,飞到嘎嘎去,嘎嘎不捉鸭,虫虫伸出夹……”嘎嘎,土家方言,就是外婆的意思。即便我们再怎么闹腾,只要外婆一唱起这些儿歌,我们都会安静地、甜蜜地睡去。

外婆总是说,家里飞进青蚂蚱,千万不能捉它,更不能将它弄死,因为它是已故亲人回家来亲和活着的亲人的。每次家里飞进青蚂蚱,不管是母亲,还是两个姐姐,对青蚂蚱都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生怕踩着踏着。她们轻轻地将青蚂蚱放在堂屋中间的桌子上,任由它爬来爬去,飞来飞去。青蚂蚱玩累了,自然也就飞出去了。

外婆去世后,家里也来过几只大大的青蚂蚱。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外婆回家了,但我希望那一定就是外婆。我们找来一些外婆生前爱吃的东西,放在青蚂蚱身边,但青蚂蚱都置之不理,让孩子们好一阵懊恼和伤心。我们真想那几只青蚂蚱就待在家里,从此再不飞出屋去。但事与愿违,过不了一个时辰,青蚂蚱还是慢慢地飞走了。

蚂蚱和蝈蝈是最要好的伙伴,经常成双成对。“喓喓草虫,趯趯阜螽。”这里的草虫就是指的蝈蝈,而阜螽指的就是蚂蚱。小时候,孩子们对蝈蝈却情有独钟,专门捕捉蝈蝈玩耍。将浅绿色的蝈蝈捉在手上,用一根长长的细线套在蝈蝈的腿部,然后牵着线头让蝈蝈飞翔。蝈蝈虽然尽力展翅高飞,但因细线的另一头套在人的手上,它却怎么也飞不远。

孩子们牵制控制着蝈蝈,看着蝈蝈那种无可奈何、生不如死的模样,都高兴极了,兴奋极了。有时,还将几只蝈蝈套在一根细线上,让它们各自向不同的方向飞翔,就看哪只蝈蝈的力气更大。在逗玩蝈蝈的过程中,也有蝈蝈侥幸逃走的。逃走的蝈蝈似乎在对孩子们嘲弄嘲笑,发出呼呼呼的鸣叫声。

蝈蝈捉多了,就会用一个精致的篾制篓子装着,再找一些食物养着,等想玩蝈蝈的时候,就揭开篓盖或篓门,拿出一只或几只蝈蝈逗玩。多的蝈蝈也会送给邻居家的小女孩,看见她玩蝈蝈时那高兴的样子,自己心里就是一种温暖和甜蜜。蝈蝈也有一不小心让孩子们玩死的,玩死的蝈蝈尸体别无他用,只好用它来喂食蚂蚁。

孩子们一般不会喂食黑蚂蚁,他们天生天真地认为,黑蚂蚁就是坏蚂蚁,是敌蚂蚁,而只有红蚂蚁才是好蚂蚁,是友蚂蚁。孩子们将死去的蝈蝈或者蚂蚱,撕成几块,就如手撕鸡肉一样。他们仔仔细细寻找在外逡巡巡逻觅食的红蚂蚁,只要一见到红蚂蚁,就兴致勃勃地将蝈蝈肉或是蚂蚱肉放在它的前方。

红蚂蚁的嗅觉特别灵敏,只要闻到肉香,它急急忙忙就来到肉边,左嗅嗅,右闻闻,在确定是一顿大餐美餐时,它迅速就向自家巢穴奔去。蚂蚁通过触觉向同伴通信报信,不一会儿,一条长长的蚂蚁队伍倾巢而出,在这只巡逻的蚂蚁带领下,匆匆忙忙将美食佳肴运回家去。有时,孩子们也故意为难蚂蚁,潜心设置众多障碍,要么横挡一根树枝,要么搬一块石头放在蚂蚁前行的道路上。但蚂蚁依然能翻山越岭,齐心协力地将食物运回家中,我们不得不佩服叹服蚂蚁家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多年以后,我仍想起小时候那个我给她蝈蝈逗玩的邻家女孩,不知道她身在何处,她是否还能想起我。就如《诗经》里那个陟彼南山,在南山里采摘蕨菜和薇菜的女孩,她不见她的君子,而忧心忡忡、忧心惙惙呢。

又过了几年,在一个春意盎然的日子里,我回到故乡去,在一个小镇的公园里,我见到一位女子正牵着她的孩子,孩子的右手里却牵着一只针线套着的蝈蝈儿,蝈蝈儿的翅膀扑闪扑闪的,发出呼呼呼的鸣叫声。猛然间才发现,那女子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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