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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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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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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蝇

小时候的乡下,青蝇是常见之客。无论在院子里,抑或在瓦屋里,还是在肮脏的厕所里,或是臭烘烘的猪圈里,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到处都能闻到它们的声音。即使厨房剩菜剩汤的菜碗里,它们也无所不在,无所不往。

就如《诗经》里描写的“营营青蝇,止于樊”“营营青蝇,止于棘”“营营青蝇,止于榛”一样,多么热闹的场面,多么壮观的情景啊。我仿佛看见乡下的院子里,苍蝇嗡嗡嘤嘤飞个不停,它们不是一窝蜂停在菜园的篱笆上,就是停在院子边的枣树和榛树上,黑压压乌泱泱一片。胆小的人看见这场面,极为肉麻瘆人。

青蝇,即乡亲们俗称的苍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说的就是青蝇。青蝇停在人的皮肤上,既给人带来健康的不利,也让人痒酥不止,给人一种烦躁不安的感觉。倘若它歇在水果或食物上,它就会将肮脏的细菌捎来捎去,带来带去,给人以无形的畏惧感和恐惧感。

乡亲们对青蝇是十分不待见的,甚至恨之入骨,如过街老鼠,恨不得人人喊打,群起而攻之。他们用拍子拍,用扇子扑,用药水喷,用胶水粘,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但都不能让它们灭绝灭迹,可见它们的生命力极强。久而久之,青蝇也是极其狡猾的主,它们不轻易上当,也不轻易落入乡亲们所设的陷阱和圈套,总是轻而易举和乡亲们周旋着、对峙着、僵持着。

一到夏天,青蝇就似开歌舞盛会,越脏的地方越臭的地方,越是它们的栖息之所,它们就越喜欢集聚在一起,汇聚在一块,它们好像不习惯单独出没,不善于孤身一蝇。有时,也有几只傻傻的青蝇,让人轻易地就能捕捉到,你去掐它们的翅膀,或是捏住它们的一只腿,它们一点都没有察觉,直到它们动弹不得,死于非命。

乡亲们在干活歇息的时候,他们一边抽着旱烟,一边与青蝇斗智斗勇着。当他们抽烟抽得酣畅淋漓的时候,冷不丁就会有几只青蝇飞来,在他们的手臂上或是小腿上爬来爬去,叮来叮去。因为他们的身上不是有浓厚的汗臭味,就会有难闻的粪臭味,这恰恰是青蝇所喜欢的味道,青蝇是重口味的狠角色。

青蝇在乡亲们身上骚扰困扰,让乡亲们极不舒服,极不爽快,连旱烟也抽得不那么畅快痛快。青蝇一旦有臭味相闻,它们会马上得意而忘了形,早已忘记了乡亲们的险恶居心。就如麻雀钻到筛下偷食,怎么也不会相信竹筛会突然松垮倒塌下来,牢牢地将它罩住。等麻雀明白过来,就只能悔之晚矣,这就是鸟为食亡的道理。

正当青蝇同样酣畅淋漓吸闻乡亲们身上的重味时,乡亲们不是重重的巴掌落到了它们身上,让它们顿时变成一堆肉泥,就是迅速点燃打火机,用火工让它们缺胳膊少腿或是没了翅膀,等待它们的就只有一命呜呼了。一命呜呼的青蝇自然就会被抛尸荒野,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看见活蹦乱跳的青蝇顷刻间落入乡亲们的手里,乡亲们就会露出胜利者的微笑,甚至大骂一句找死。他们不是用一口猛气将青蝇吹出去好远,就是将青蝇丢在泥土里,还用脚尖狠狠地捋几下,直到青蝇粉身碎骨。

孩子们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将捕捉到的青蝇喂食蚂蚁。孩子们并不会将捕捉到的青蝇即刻弄死,只是掐掉它们的翅膀,让它们不能再逃跑即可。最可恨的是,他们让蚂蚁慢慢蚕食活着的青蝇,让青蝇活着比死更难受。

孩子们将去翅的青蝇摊在手掌里,让青蝇作最后的垂死挣扎,但它们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死期临近,以为还能蹦跶多时。孩子们一边把玩着青蝇,一边四处寻找着蚂蚁。他们找着红蚂蚁就特别高兴,他们总认为红蚂蚁就是好蚂蚁,而黑蚂蚁就是坏蚂蚁,他们是不会喂食黑蚂蚁的。甚至见着黑蚂蚁也会立即处死,让黑蚂蚁的尸体喂食红蚂蚁。

孩子们见到红蚂蚁就欣喜若狂,立刻将活着的青蝇放在红蚂蚁的前面。红蚂蚁的嗅觉也是相当灵敏,一旦闻到有食物美味的味道,它也如孩子们一样欣喜若狂,马上露出长牙,一口咬住青蝇不放。待它拖动半天纹丝不动,就会松口立刻跑回巢穴报信。顷刻间,一路长长的蚂蚁,就如奔赴在山间的士兵,倾巢而出。

领队的红蚂蚁较大,在报信红蚂蚁的带领下,快速就到达了目的地。此时,青蝇还在跳跃,还在蹦跶,还在吸食地上的臭味。蚂蚁们一见到目标,无需领队发出一声号令,一下就分散开来,从四面八方向青蝇涌来。一接近青蝇,每只蚂蚁就咧开嘴,露出尖牙,死死拖住青蝇不放。青蝇再也无需自己挪动,在蚂蚁们的齐心协力下,它们抬着青蝇沿来路向巢穴奔去。

青蝇在挣扎,在动弹,在翻动,但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济于事,真的是“双拳难敌四手,恶虎害怕群狼”。青蝇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众蚂蚁蚕食着、咀嚼着、剥离着、撕裂着,它只有唉声叹气、望洋兴叹了。孩子们看着蚂蚁们神奇的功力,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拍手欢呼。

有时,青蝇个体较大,而蚂蚁的队伍较小,它们搬动青蝇就会劳神费力,甚至移动不了几步。一不做二不休,聪明的蚂蚁就干脆来个就地处决。它们不再移动青蝇,爬在青蝇全身,狠命地撕咬着,直到将青蝇化为灰烬。吃饱了的蚂蚁,又会拖着鼓鼓囊囊的肚皮,沿路回到巢穴内,然后睡一个踏实的安稳觉。

谗言伤善,青蝇污白。周幽王曾听信褒姒的谗言而废后放子,后来青蝇一词就成了谗言或进谗佞人的代称。陈子昂就有“青蝇一相点,白璧遂成冤”的诗句,李白也有“楚国青蝇何太多,连城白璧遭谗毁”之说。三国时期,虞翻为人刚直,志气高爽,孙权时为骑都尉官,多次犯颜进谏,被孙权流放到交州,青蝇吊客就成了虞翻的心境,比喻生前没有知己朋友,死后只有青蝇吊唁祭奠。

我看见玻璃窗外,一只青蝇正在玻璃窗上飞来飞去,撞来撞去,看似前途一片光明,却总是在无形碰壁。我庆幸自己不是那一只,孩子们捕捉后喂食蚂蚁的青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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