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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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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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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山水共居

《诗经·扬之水》云:“扬之水,白石凿凿。”“扬之水,白石皓皓。”“扬之水,白石粼粼。”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这条小河无须像长江、黄河一样波澜壮阔、惊涛骇浪,但它一直在人们的心里默默流淌,不舍昼夜,永不枯竭。

我的老家在长江边上,老家是有很多河流的,就如外婆瘦弱的身体上暴出的毛细血管,遍布乡村的沟沟壑壑。老家的那些河流,有有名字的,也有没名字的,没有名字的河流就如那些遍地开出的无名野花,乡亲们随便叫它小河、小溪或是小沟、小塘,就像母亲叫她喂养的那些小猪,随便喊个小白、小黑、小花就作数了事。

那些有名的河流,乡亲们一般也按居住人户姓氏的多少而命名,如陈家河、李家河、万家河、向家沟、罗家溪等,或是按照河流的距离长短、宽窄而命名,如长堰沟、三尺溪、窄逼溪等。

总之,乡亲们给这些河流命名,就如给自己呱呱坠地的孩子命名,他们命得稀奇古怪,甚至想破脑壳,但总有一个说头或噱头,不会无中生有、无缘无故。就如老家比较大的河流神农溪,它的原名叫沿渡河,之所以叫它神农溪,是因为它发源于神农架的南坡,由南向北穿行于深山峡谷中的缘故。

山里的人总是依山而居,枕水而眠。老家的房子坐落在一个小山堡上,四季阳光朗照,视野开阔,能见到方圆几百里的地方。房子的右侧就有一条不知名的溪流,依山而下,与我家的房子平行而流。水是生命之源,只因为有了这条小溪的缘故,顺着这条小溪而下,到处都是泉眼。

乡亲们见到泉眼,就如见到了生命的源头,他们就会扛着挖锄、薅锄、钢钎和撮箕,凿开一口深井。他们无须用水泥打理井口,而是就地取材用几块石板砌好井沿井口。不到一个晚上,深井里就蓄满了水,清澈而透亮。用桐子叶卷成瓢状,舀上一口饮之,甘甜如琼浆玉液。

只因为有这条小溪的滋养,几乎每个院落都有一口独立的水井,有的甚至每家每户都有一口,用不着像其他地方的乡亲们,因争水而闹得不欢而散,甚至大打出手。他们用闲钱买来水管,将井水引进灶间水缸,即便酷暑天气,也能喝到如冰水一样的井水,既降温,又解渴。井水甜滋滋的,但乡亲们心里更是甜滋滋的。

也正因为有了这条小溪的润泽,小溪周边的土地格外肥沃,地里的庄稼长得特别旺盛。顺小溪而下,小溪两边的水田大约上百口,面积在两百多亩以上。虽然这么多这么宽的水田,但水田从不缺水,即便六月干旱天气,这条小溪总能如期灌满大大小小的水田。父亲常说,这条小溪是福泽福祉,是全村老老少少的衣禄福气。

秋收时节,总能听到小溪哗哗的潺水声,也能体验到“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喜悦。在收割稻谷时,乡亲们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欢乐和欢笑,即便打情骂俏,也离不开对这条小溪的感恩和赞美。在过年过节,乡亲们在祭祀祖宗时,总忘不了对大山、对河流的敬畏,他们总会在自己动筷吃肉喝酒之前,虔诚地拜山祭水,祭祀一番山神水神。

这条小溪虽小,小得名不见经传,即便在地图上也难以寻觅到它的踪迹,但小溪里也有鱼儿、螃蟹、黄鳝、泥鳅等。小时候,家里难得吃上一顿可口的牙祭,不是上顿是苞谷饭,就是下顿是洋芋饭,要么就是合渣泡红苕。天天吃、顿顿吃相同的食物,即便是山珍海味也会吃腻吃烦,何况是这些粗粝粗食。

父亲见孩子们顿顿吃这些粗粝粗食吃得唉声叹气,他心里百般不是滋味。闲暇时,或是小雨天气,父亲就带着两个哥哥,携带着捕鱼捉虾的篾篓,顺着溪流而下,沿着溪流捕鱼抓虾,在石板下摸螃蟹,在草地里和水田里抠黄鳝泥鳅。不到半天工夫,篾篓里就会装满这些活蹦乱跳的尤物。

抓回的这些尤物,父亲先用溪水洗净,再用食盐浸泡一会儿,然后一一将它们开肠破肚,再用溪水清洗干净内脏,撒上食盐、辣椒粉、花椒粉、胡椒粉、蒜泥、葱叶、酸醋、酱油等佐料,待这些佐料的味道完全浸入这些尤物的体内,将鲜气充分提炼出来,将腥味彻底清除干净,就可以下火锅汤了。

父亲对火锅汤的做法也极有讲究。他必须选择清亮透彻的井水,用猪板油煎出油汁,去除油渣,加上食盐和上述佐料。除了上面这些佐料外,父亲总不忘加紫苏叶和茴香叶,有时还加几片花椒叶、柚子叶,他说这些叶子与生俱来带着香味香气,能更好地提炼火锅的鲜气和香气,也能更彻底地除去火锅的腥味和膻味。

吃一顿火锅也如过节,父母亲总是不忘祭祀祖宗和山神水神,舀上一碗香喷喷的火锅,碗中间横搁一双筷子,他们口中念念有词,亲切地叫唤着祖宗和山神水神回家打上一顿牙祭。只有等到四五分钟过后,在他们确定祖宗和山神水神吃好喝足后,才招呼孩子们慢慢动筷大快朵颐起来。

清晨的溪流边,朝阳从天边的山尖透射下来,照得溪水泛着彩色的波澜。孩子们在溪边放着牛羊,割着青草,吹着木叶小曲儿,哼着儿歌,唱着老掉牙的电影插曲。此时,小溪就是孩子们的乐园。

如果是夏天,孩子们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脱得只剩一条裤衩,扑通扑通跳进溪水里,与溪水嬉戏,与溪水逗欢,甚至在浅浅的溪水里,也学着狗刨,也学着仰泳,还学着蛙泳,玩得不亦乐乎。这时的孩子们,与溪水融入到了一起,与大自然结合在了一起,舒服极了,惬意极了。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也闲不下来,大清早就背着满背篓的脏衣脏被,来到溪边清洗。捣衣棒就如一件道具,在她们手里挥来舞去,娴熟而自如。捣衣棒啪啪的捶打声,和着小溪的潺潺声,以及她们口中的山歌声,犹如清晨的溪水里开演的一场演唱会。

如今,离开老家已有30多年,仍居住在与水有缘的地方。宣恩贡水这片水域,是我朝夕相处的摇篮,与贡水相聚,与贡水相欢,与贡水相眠。醉卧贡水,追忆儿时与老家溪水共居的往事,往事虽已遥远,但仍历历在目,恍如闪电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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