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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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指算来，当代青年诗人海子已经去世35年。但海子的诗，却如春天里渐次开放的花朵，一直在人间绽放着，芬芳着，从未有曾凋谢、凋敝过。他的诗，着实影响着几代人。在这慵懒倦怠的孟夏时节，再次重温海子的诗，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如他的那句经典诗句“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总有些许遗憾和悲凉。人生，怎可能都是面朝大海，又怎可能都是春暖花开，总会有行至悬崖峭壁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总会有四季更替的时候，总会有寒冬侵袭的时候。但还得相信，行至悬崖峭壁处，就会有柳暗花明来。到了寒冬，春天就不再遥远，春天就已经十分临近。
海子，原名查海生，1964年3月24日出生于安徽省怀宁县，毕业于北京大学，他被评价为“一个诗歌时代的象征”和“我们祖国给世界文学奉献的一位具有世界眼光的诗人”。1982年，他在大学就开始诗歌创作。1984年，他的成名作《亚洲铜》《阿尔的太阳》问世，并第一次使用笔名海子。在1982年至1989年近7年的时间里，他创作了近200万字的作品，出版了《土地》《海子的诗》《海子诗全编》等作品。
海子的诗可以说大放异彩，开创了一条属于他的诗光大道和诗流先河。他创作了诗歌集《小站》《河流》《新娘》《活在珍贵的人间》《传说》《房屋》《五月的麦地》《如一》《村庄》《祖国》《麦地之瓮》等；长诗集《太阳·断头篇》《太阳·土地篇》《太阳·大札撒》《太阳·弑》《太阳，你是父亲的好女儿》《太阳·诗剧》《太阳·弥赛亚》《太阳，天堂和唱》等；短诗集《春天，十个海子》《黑夜的献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等。同时，他还创作了小说集《初恋》《诞生》《龟王》《公鸡》《木船》《南方》《取火》《谷仓》《歌手》，合唱剧《弥赛亚》，祭祀剧《弑》等。
海子的诗歌观念是对古代史诗、近代抒情诗、浪漫主义诗歌和现代主义诗歌理念的一种综合。但遗憾的是，上天总好妒天才和英才，就如西安史学研究奇才林嘉文一样，在1989年3月26日，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年仅25岁。自杀时，他身边仅带着《新旧约全书》、梭罗的《瓦尔登湖》、海雅达尔的《孤筏重洋》《康拉德小说选》四本书和一封遗书。遗书上写着“我是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教师，我叫查海生，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他的离世，令人唏嘘不已，悲痛不已。
在这里也不得不简单地说一说林嘉文。林嘉文在16岁（2014年）时就相继出版了史学专著《忧乐为天下：范仲淹与庆历新政》《当道家统治中国：道家思想的政治实践与汉帝国的迅速崛起》，他被著名历史学家、宋史大家李裕民教授盛赞为“解放后如此年龄著书写宋史的第一人”“解放以后最年轻的具有学术研究能力的作者”。就在人们认为林嘉文的前途无量，将来必辉煌腾达时，2016年高考前100天，他因患抑郁症，跳楼自杀身亡，年仅18岁。一颗少年之星就这么陨落了。海子和林嘉文一样，尽管人们对他们的过早离世深感悲痛和遗憾，但他们留下的遗产无疑是最丰富、最厚重的。倘若如海子在自杀前10多天在《春天，十个海子》里写的“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一样，如果海子还能复活，并且有10个海子，那该有多好，那是一件多么令人欣喜和奇妙的事情。
但这只是异想天开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其实，从这首诗也可以看出，海子的卧轨自杀绝非偶然，也不是临时起意，更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早蓄谋已久的事情。他那时就想到了自己的死，如果没有想到死，何来想到复活？并且还幻想着10个海子复活。在很多诗里，海子都潜意识地表达了自己这种对未来悲观的情绪，可以说是一种无奈，一种对未来生活未知的无奈。如在《明天醒来我会在哪一只鞋子里》写道：“我生下来时哭几声/我死去的时别人又哭/我不声不响地/带来自己这个包袱”；在《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里也写道：“一夜之间，草原如此深厚，如此神秘，如此遥远/我断送了自己的一生/在北方悲伤的黄昏的原野”。
尽管后来，人们在探究海子自杀的死因时，他的生前挚友西川将海子的自杀归咎于海子的爱情。海子的性格本来纯洁、简单、偏执、倔强、敏感，而他深爱的女友却背叛他建立了新的家庭，和他见最后一面时，对他十分冷淡、冷漠。海子在疯狂时，可以为她写出长达两万多字的情书。我觉得，女友的背叛只是导致海子卧轨自杀的导火索，而不是直接原因，或者是真正原因。只是女友的背叛，将他对未来生活的未知情绪推到了极点和极限，到了绝望的临界点，以至于他不得不面向死亡，就如林嘉文死时在遗书里写的看透了世间两件事情，看清了世间所有一切，对未来也已看清，不抱任何希望。
尽管临死之时，海子也怕连累女友，仍然开诚布公地留下遗言，自己的死与任何人无关。这是多么深沉的爱啊！至死都还在为对方着想。海子向往的爱情也是一种理想化的、乌托邦式的爱情，他在《爱情诗集》里写道：“坐在烛台上/我是一只花圈/想着另一只花圈/不知道何时献上/不知道怎样安放”；在《山楂树》里也写道：“一棵夏季最后/火红的山楂树/像一辆高大女神的自行车/像一个女孩 畏惧群山/呆呆站在门口/她不会向我跑来”。但现实与理想差距太大，现实那么残酷，理想那么美好，可谓是理想太美感，现实太骨感，心理落差太高太大，最终将他推到了崩溃的死亡边缘。
在海子与女友见最后一面后，他和同事饮了很多的酒，在酩酊大醉时，说了一些过激的话。在次日清醒之后，他总是自责，不能原谅自己，觉得对不起自己心爱的人。这说明，海子是一个将任何过错都善于揽于自身的人，即便女友已经背叛他建立了新家，他仍然认为过错在于自己。其实，诗人就是这么傻啊！就如他在《历史》里写的：“到家了/我缓缓摘下帽子/靠着爱我的人/合上眼睛/一座古老的铜像坐在墙壁中间/青铜浸透了泪水”；也如他在《粮食》里写的：“反复抱过的妻子是枪/枪是沉睡爱情的村庄”。显而易见，海子在诗里也流露出他对未来爱情、未来妻子的迷茫和不确定性，反反复复抱过的妻子竟然变成了枪，那是何等悲凉的爱情。
《海子经典诗选》是一本极其厚重的诗集，全书共分10辑，收录了海子100首诗歌，可谓一席诗歌长桌宴，每道菜都是那么精美，那么具有诱惑力和影响力。海子不是一个简单的诗人，也不是一个平凡的诗人，他是带着对诗歌精神的信念走入诗歌的，最终走入永恒，走入生命的终结。他本人直接成为这种精神的象征，他的诗歌精神就是浪漫精神，如李白一样，他为我们构建了一个庞廓的美好前景，让我们从眼前的现实中抬起头来，无比向往，无比憧憬。在眺望远方之时，辽阔的天空和无垠的大海逐渐在我们眼前徐徐展开。
如他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里为我们勾勒的前景多美：“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景/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即便走在麦地里，也显得极其浪漫而优雅，“月亮下/连夜种麦的父亲/身上像流动的金子”“看麦子时我睡在地里/月亮照我如照一口井/家乡的风/家乡的云/收聚翅膀/睡在我的双肩”。但这种勾勒和描摹，也随着海子卧轨的一刹那，变得暗淡无光，甚至消失殆尽。
海子也是一个抒情诗人。海子曾经说过，抒情就是血。他的所有作品都呈桃红色、殷红色、血红色，都是用碧血浸泡过的红豆，都是经过火烙后生成的的血色印痕。他的抒情诗表现了他一生对生活的热爱和痛惜，对于一切美好事物的眷恋和向往之情，对于生命世俗和崇高的一种激动和关怀。如他在《海上婚礼》里写道：“苹果园里/蛇和阳光同时落入美丽的小河/你来了/一只绿色的月亮/掉进我年轻的船舱”；在《十四行：王冠》里写道：“你既然不能做我的妻子/你一定要成为我的王冠/我将和人间的伟大诗人一同佩戴/用你美丽叶子缠绕我的竖琴和箭袋”；在《九首诗的村庄》里也写道：“大地在耕种/一语不发，你在家乡/像水滴、丰收或失败/住在我心上”。
在孟夏时节重温海子的诗，是对海子的一种祭奠，是对海子的一种纪念，是对海子的一种扼腕叹息。不管是林嘉文也好，还是海子也罢，他们在少年和青年时期，就已成为神坛级的人物，令万众瞩目，令众人仰望。但在生活里，他们也是极其普通的人，也有人情冷暖，也有悲喜交加。他们过早的离世，是一曲悲歌，但也给世人敲响了警钟，天才不应成为展览架上任人观赏的标本，而要成为人们关注、关心、关切的对象。与其将他们捧入神坛，还不如以普通人一样给予他们更多关心、理解、包容和鼓励、激励。愿海子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也但愿他的人生经历和人生轨迹，能唤起人们更多的反思和反省，天才的悲剧不应再发生，因为人生不是始终都是春暖花开的，必须认清和看清这一简单的生活常理和生活常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