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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初闻叶挺将军的大名,是从语文课本叶挺将军写的一首《囚歌》开始的。其中的“我只能期待着,那一天——地下的烈火冲腾,把这活棺材和我一齐烧掉,我应该在烈火和热血中得到永生”之句,让人记忆犹新。这首诗,将叶挺将军的雄心壮志和不屈不挠的精神表现得淋漓尽致。
从此,在我幼小的心灵,播下了对叶挺将军无限敬意和无限钦佩的种子,叶挺将军的革命事迹也成为了我的人生坐标。长大后,在恩施读书,多次到后山湾叶挺将军囚居旧址纪念馆瞻仰,才得知叶挺将军与恩施还有一段不解之缘。原来,革命英烈就在我们身旁,就在我们身边,与我们近在咫尺。
恩施是一块神奇的土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生于斯、长于斯、贡献于斯和未生于斯、未长于斯而贡献于斯者,何其多也,叶挺将军就是其中最显赫、最著名的一位。1942年底至1945年初,叶挺将军被两度软禁在恩施,与国民党的劝降利诱展开了坚决而激烈地斗争,与当地老百姓结下了坚实而深厚的友谊。
叶挺将军,人如其名,如雷贯耳。1896年9月10日,叶挺将军出生在广东省惠阳县淡水镇周田村会水楼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叶挺原名“为询”,字“希夷”,其名是周田村小学教师陈敬如先生所取,其意为“叶须挺拔才能承受阳光雨露;人须挺拔不屈才能避免沉湎于世俗陋习之中。”所谓“希夷”,取自《老子》其中的“听之不见名曰‘希’,视之不见名曰‘夷’,搏之不得名曰‘微’……”。
叶挺的祖父叫叶沛林,父亲叫叶锡三。叶锡三先后娶了正房黄氏和偏房吴氏,黄氏和吴氏在叶家以姊妹相称,黄氏和吴氏共为叶家生育十一个子女,叶挺排行第八。叶锡三除从事传统农业外,曾到马来西亚做工,在种植园栽种水果,还利用自己懂得的民间传统中医医术,开了一个“锡宗堂”中药铺。尽管如此,叶家的生活仍然困难重重、入不敷出,不得不靠租种地主十一亩稻田,来增加一点微薄的家庭开销。
叶挺自小聪颖过人、智慧超群。五岁时,眼见自家收获的水稻交租给地主,便产生好奇和不解,多次发问为什么?六岁时,迫于生计,不得不帮家里干活。直到他离家到广州求学的十五年里,他逐步学会了种粮、种菜、种果、植树、养禽养畜,甚至学会了生豆芽、做豆腐、做饭菜等生活技能。
叶挺七岁进入周田村腾云小学读私塾,对老师叶友山所教的《三字经》《千家诗》等传统课本,虽然认真研学,但有厌倦之感。直到老师叶友山走后,思想比较激进的陈敬如先生到来后,才对叶挺的影响极其深远。陈敬如先生不仅教习学生国文、历史、地理、算学、格致、修身等课程,还给学生讲授邹容、章炳麟的《革命军》《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等进步书籍,大大地满足了叶挺的求知欲望。
十岁时,面对自己的童养媳黄春姑娘的到来,以及两个妹妹被迫卖给人家当童养媳,叶挺极其气愤和反对,带头将村庙里的“神位”和“香炉”砸得一片狼藉,吵嚷着要打破旧风俗、旧封建、旧婚礼。十五岁时,叶挺到惠州府立蚕业学校学习,受辛亥革命影响,对孙中山先生产生无限敬意,随即加入“剪辫子”行列。“剪辫子”行为却被校方和政府视为“乱党分子”和“乱党嫌疑”,叶挺被开除学籍被迫回到老家。
为让儿子不再在外“闯祸”,或是“惹是生非”,叶锡三夫妇决定让叶挺与童养媳黄春完婚,及早继承自己的种植养殖家业。叶挺拧不过大腿,也耗不过父母,只好违心地与黄春结婚。人在曹营心在汉。几天后,叶挺就趁机离开黄春,到广州黄埔岛陆军小学求学。从此,叶挺就永远与军校、军队结下了不解之缘。
叶挺不仅刻苦读书,还努力钻研军事知识,对外文和政治极感兴趣。1915年,叶挺被保送到武汉南湖湖北陆军第二预备学校读书。1916年,叶挺又以优等生资格进入中国最高军事学府河北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学习。在保定学习期间,父亲母亲相继去世,对叶挺打击极大,因无钱安葬母亲,亲朋也无力接济,只好向地主借钱,却遭到地主万般刁难,叶挺对地主恨之入骨,也对当时社会恨得咬牙切齿。
1918年,叶挺完成学业欲到德国留学,但苦于留学经费始终没有着落,无钱难倒英雄汉,叶挺只好放弃去德国留学机会,在国内寻找革命出路。从此,叶挺便逐步走上了艰难而又漫长的革命道路,先后上演了智护孙中山、北伐当先锋、南昌举义旗、国外流亡生涯、寻求党组织等一段段革命传奇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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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抗日战争时期,恩施是国民党湖北省政府和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部驻地。皖南事变中,叶挺被国民党无理扣押和非法拘禁于恩施,长达两年之久。1942年底,叶挺将军从四川重庆被押解到恩施,被软禁在城东门“民享社招待所”。三个月后,陈诚为了表示对叶挺的“宽松”和“自由”,便将叶挺软禁在后山湾一栋民房内。
1943年8月,蒋介石将叶挺转押广西桂林,1944年1月又押回恩施,仍囚居在后山湾小平房里,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后被押至重庆。在叶挺囚居恩施期间,他的夫人李秀文,子女叶正明、叶华明、叶扬眉先后到此一起居住。经陈诚特许,三个子女都在恩施上学读书。
叶挺囚居旧址小平房原系地主李子尚产业,由佃户刘贵金居住。小平房距城中心三四华里,南临麟溪书院,西靠龙洞梁子山,北挨一碗水岩泉。小平房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低坦处成一条壕沟,背靠梁子山,一条大道贯穿南北,对面为六角亭山峁,壕沟内人烟稀少,易守难攻,利于把守和保密。小平房为土木结构、布瓦面民房,坐西朝东,正屋三间,厢房两间,因沿袭民间“钥匙头”建筑模式,还建有拖檐两间。
房屋内地面凹凸不平,阴暗潮湿。房屋后面,是一座绿树成荫的山坡,山上有国民党修筑的碉堡,老百姓称为碉堡梁子。叶挺将军住进小平房后,佃户刘贵金让出堂屋、灶屋和左间正房,搬进厢房。叶挺将军的卧室极其简陋,只有一张老式五屉桌、一把木椅、一个洗脸架和两张用木板凳支起的床。1995年8月,叶挺将军之子叶华明在观看叶挺囚居旧址时,对五十年前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他回忆道,卧室内有两张床,为恩施山区民间老式木架床,一大一小,小床是叶挺使用,大床是叶正明、叶华明、叶扬眉三兄妹使用。特别是晚上,叶挺将军就在老式五屉桌前辅导三个孩子学习,给孩子们讲革命道理和抗日战斗故事,叶挺曾给孩子们太多父爱和温暖。堂屋正中,置放一张大方桌,供全家人吃饭使用,但右侧有几个兔笼,味道极其难闻。
叶挺所住的房屋,不仅简朴简陋,还破烂不堪,房屋后面的土墙还垮塌出一个大洞,经叶挺自己修修补补才能勉强栖身安身。但20世纪40年代的后山湾,可谓幽深秘境之地,是地地道道的世外桃源。
环绕后山湾的几座小山,绿树掩映,鸟鸣啁啾。每日清晨,各种鸟儿在繁茂的山林间鸣唱。叶挺进住小土屋时,正值仲春时节,小山间披装戴绿,如换了一套绿色的新装,各种花朵在山间争奇斗艳,老远就能感知得到春天的气息和味道。
后山湾前面的朱家河,从绿色的田野间蜿蜒流过,河水碧澈清透,像一条绿色的带子缠绕在大地上,与田间的绿色庄稼相互映衬、相得益彰。河面上,鸭子成群结队、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在河水里觅着食,划开一道道绿色涟漪。嘎嘎几声过后,鸭子钻入河底,一条小鱼就到了它们嘴里。
河湾之处,传来一声声恩施土家小调,婉转悠扬,似天籁之音,原来是几个土家妹子正撑篙撵着一群大白鹅,从小河湾处悠悠而来。
尽管眼前一片美景,但却时时暗藏杀机。陈诚之所以将叶挺软禁在这个世外桃源之地,不仅因为这里偏僻闭塞,而且因为附近军、警、特林立,便于对叶挺进行监控、监视和看守。叶挺被囚居在此期间,国民党反动派不仅戒备森严,还软硬兼施,常常派遣特务以勤务兵的名义进行监视。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有时又指使达官贵人前来游说劝降,陈诚还不惜亲自出马劝说,都被叶挺大义凛然般呵斥吓退。尽管陈诚奉蒋介石旨意大搞“建设新湖北”活动,大量增设反动机构,在恩施就增设监狱和看守所一十七处,就连叶挺所住的小平房周围,国民党特务机关就高达十处。
位于恩施城南门的鼓楼街十六号,就是国民党特务活动的重要据点,被老百姓称为阎王殿,里面就有高干会、军流组等特务组织,是第六战区反共力量的决策机构和首脑机关,主要任务就是搜集共产党的情报,侦察、跟踪、盯梢、逮捕、审讯、关押和“训导”共产党人和共产党嫌疑犯。
鄂西特委书记何功伟被捕之初,就曾监禁在这里。叶挺住房附近,就有国民党反动派的网点,叶挺毫不例外被列入了他们特务工作的重点对象之一。西后街二十四号,是国民党另一特务组织军统局,先后设立了长沙田管理所、土桥坝保安司令部管理所、西后街二十四号看守所、母猪笼看守所等四个黑暗临时监狱,他们以反共为中心,负责破坏湖北地下党、捕杀共产党和进步人士。
就连陈诚自己,也在南门外十一号,设立了特务组织研究室,对里面的犯人不呼叫其名,而是编号呼号,其阴森恐怖可想而知。可见,貌似风平浪静、景色怡人的后山湾,却潜伏暗藏着许多看不见的阴霾、凶险与杀机,对于被国民党集团重点软禁的“囚犯”叶挺来说,一场场艰险而残酷的斗争在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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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湾的夜色之下是极不平静的,笼罩着一股戾气、一股邪气和一股妖气。一到黄昏,整个湾子就会有一些头戴黑色毡帽、身穿黑色对襟土布上衣的神秘人物,如幽灵般四处游动。你只要稍微瞧瞧,随便一间土屋拐角处、一棵浓密的大树下、一面倒塌的破土墙背面、一堵土石基坎边,随时都有鬼鬼祟祟的人影,或浮动、或闪躲、或暗藏,让人心惊肉跳、无法安宁。
后山湾一带的土家百姓,本来憨厚朴实,哪曾见过如此阵仗和如此阵势,天一撒黑,他们不得不紧闭窗门、栓紧房门,在昏黄的桐油灯下匆匆忙忙吃罢晚饭,就吹灯熄火上床了,谁都不敢出门,即便有人敲门,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来麻烦、招来祸患。
尽管叶挺居处周围森严密布、杀气腾腾,就连他住处后面的三个碉堡里,特务把守也是风雨无阻,从不间断。把守特务为了排遣漫漫长夜的煎熬与寂寞,不得不靠喝酒、打牌、赌博来消磨时光,有时甚至发出歇斯底里的怪叫和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但叶挺将军却泰然处之,如若无事一般。他依然做着家务、散着步、逗着娃、练着身,尽量早点休息,时不时故意打出炸雷般的鼾声。白天,对于特务们的跟踪和监视,只要不故意刁难,他都与特务们和平相处,还善待他们。
特务郑昌达在叶挺家中监视期间,他和叶挺将军一起做事、一起吃饭,叶挺教会他做广东菜,和他一起种地、养猪、养鸭。当时,叶挺家养了四五十只鸭子、十多只兔子,几只羊,地里还种了花生、高粱、南瓜、西红柿、辣椒等。叶挺一半时间都在地里劳动,不是上肥,就是扯草。
叶挺还教儿女下地劳动,或是放羊、喂兔、赶鸭,用率先垂范来熏陶孩子们树立爱劳动、爱人民的思想。在叶挺高兴时,甚至还将自己的军大衣给郑昌达穿,当面教育教导郑昌达,共产党做事,大家是一样的,有好大能力做好大事情,有多少力量担多少担子,一切是公开的,不像国民党讲派别、分系统,靠有背景、讲关系做事。
同时,还给郑昌达讲解为什么解放区一天天不断壮大,而国民党统治区却一天天缩小;为什么老百姓自愿加入八路军、新四军队伍,而拉夫捆绑都不愿给国民党当兵?说到底,就是共产党和国民党有着本质区别。
叶挺在后山湾之初,陈诚经常给叶挺“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甚至安排第六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琪翔、吴奇伟等人,以叶挺广东同乡的名义来看望叶挺。在叶挺溜达飞机场时,陈诚安排飞机场特务每七天与叶挺一次谈心,但这些特务都碰了一鼻子灰。陈诚只好改为半个月谈一次,最后改为一个月谈一次。
同时,陈诚还安排自己的妻子谭祥经常与叶挺夫人李秀文接触,尽管陈诚变着各种花样来诱降叶挺,但叶挺始终坚贞如铁,一直遵循和信守着“不与第六战区任何党政机关发生联系”的诺言。但叶挺也时刻不忘自己是贫困农民的儿子,千方百计想办法与后山湾的土家农民接近,主动与他们交朋友。
后山湾一带的土家族农民,大都勤劳、质朴、豪爽而又热情好客,他们爱憎分明、嫉恶如仇,但长期受封建压迫和封建礼教的束缚,大都胆小怕事,谨言慎行,特别是在国民党恐怖政策和自己饥饿面前,更显得束手无策和无力回天。
当乡亲们发现后山湾刘贵金家住进一位身材魁梧高大的军官时,他们更是小心谨慎。后来,他们又发现这位军官不摆架子,还亲自做家务、陪妻儿,连水都是亲自到住房前一千米远的水井挑来的。他们虽然不敢贸然接近叶挺将军,但总站在远处小声议论,怯生生地向叶挺住处张望。
叶挺看得明白,他清楚这些土家族乡亲们之所以不敢接近他,主要是慑于国民党的恐怖政策,动辄抓人杀人、放火奸淫,让他们噤若寒蝉,唯恐招来杀身之祸。叶挺便有意主动与他们示好、问好、打招呼、扯闲白、拉家常,利用一切机会与乡亲们广泛接触。
叶挺首先来到离他最近的贺大姐家问寒问暖。贺大姐后来回忆说,叶挺军长对他们可好了,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仔细询问她家情况,还谈到种粮、种菜、养鸡、养鸭、养猪、养兔、做生意以及教育抚养孩子等问题。
当即,贺大姐就将叶挺与她谈话的内容一股脑儿告诉了乡亲们,但乡亲们仍是半信半疑。当叶挺看见乡亲们面有难色时,就主动搭讪嘘寒问暖,帮助乡亲们解决难题。不知不觉,乡亲们便与叶挺熟了起来。往后的日子,叶挺利用一切机会,向土家族群众宣传革命道理,宣讲抗日主张,讲述新四军舍生忘死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感人故事。
渐渐地,叶挺就和土家族乡亲们成了一家人。当晚风习习、霞光满天的傍晚,叶挺小平房前的核桃树下,就聚满了乡亲们,大家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叶挺和大家拉家常、聊农事,共沐晚霞余晖,其思想、其言行,就像一盏明灯和一把烈火,燃烧了大家的激情,照亮了大家的道路,鼓舞了大家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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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叶挺住处十字交叉路口,有一个小茶馆。小茶馆的主人叫陈学清,人称陈老二,佃农出身,靠租着黄姓地主的房子居住。陈老二与叶挺年龄相仿,为人谦和厚道,来店喝茶的人络绎不绝,且大多数都是穷苦人。久而久之,小茶馆就成了乡亲们聚会聊天的汇聚地。
叶挺也经常去陈老二小茶馆喝茶,每天至少一次,一喝就是两三个小时。叶挺每日来小茶馆喝茶的举动,让便衣特务们极其紧张,生怕叶挺趁喝茶的机会逃走。特务们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就兵分多路在茶馆房前屋后盯梢,有的还甚至扮成茶客,坐在叶挺邻桌。
陈老二也是个机灵之人,每当便衣特务进入茶馆,他就有意将便衣特务安排在屋角用布帘隔着的雅座里去,还免费泡上一壶热茶供特务们享用。久而久之,监护看管叶挺就成了一份美差,令其他的便衣特务趋之若鹜。
叶挺每次一到茶馆,就主动与其他茶客围坐一起,点上一壶热茶,然后天南海北地与其他茶客侃了起来,但大多数谈论的都是群众的生产生活情况,但他也不忘趁机宣讲抗战革命道理。渐渐地,这些土家族农民茶客的思想觉悟就慢慢提高了。日子长了,叶挺和陈老二也成了好朋友、好知己。
叶挺主动帮助陈老二烧水、泡茶、卖茶、招呼客人,让茶客们感到特别亲切,诙谐地称叶挺为“半老板”。叶挺的光顾让小茶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很多外地客人也慕名而来,这给便衣特务们的监视增加了极大难度,特别是在茶客高峰期,便衣特务们就如临大敌,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一天,茶馆门前突然跪着一个乞丐,乞求老板给点零钱和茶水。见乞丐又脏又臭,有的茶客捂鼻起身而走,有的茶客呵斥赶他撵他,有的茶客对他吐口水吐唾沫,有的茶客用棍棒敲他打他。门口的便衣特务知道后,抬腿就是一脚踢在乞丐背上。
叶挺听到门口的嘈杂声,忙走了出来制止了眼前的混乱场面。叶挺将乞丐叫到身边询问,才得知乞丐家里很穷,但又好吃懒做,只能出来靠乞讨度日。叶挺当即教育他,让乞丐痛哭流涕,决定痛改前非。乞丐临走时,叶挺还给乞丐一些零花钱。此后,乞丐在家辛勤劳动,生活越过越好,还专程来后山湾拜谢叶挺。
叶挺的夫人李秀文也和叶挺一样,善于和土家群众打交道、结友谊。李秀文刚来后山湾时,人生地不熟,又听不懂恩施的方言方音方语,加上她自己文弱娴静、矜持自重,很少与周围群众谈话,至多就点头晗笑而已。叶挺知道妻子的心境心态后,耐心关心和开导妻子,鼓励她多与土家乡亲们接触。
李秀文听了叶挺的开导,生活态度有了极大转变。她不但自己练习书写毛笔字,还主动登门拜访左邻右舍,只要哪家有困难,她都会多问一问、多听一听,多为需要帮助的乡亲们做点事。据贺大姐回忆,李秀文对周围的邻居都赠送过衣物和食物,不仅李秀文自己亲自送,有时还叫女儿小扬眉送去。
李秀文还有一门独门手艺绣花,她不仅耐心教贺大姐绣花,还将自己的针线工具送给贺大姐,贺大姐用绣出来的成品卖钱,换来了油盐酱醋茶等日常生活用品,不断改善了家境和生活水平。当时,后山湾不少土家族妇女也有自己的绝技,如做猫猫鞋。李秀文一见猫猫鞋,就爱不释手,决心要学会自己做。
李秀文主动拜土家族妇女为师,从鞋子剪样、下料、纳底、粘绑、绣花、上鞋,每一个步骤她都潜心研学,一针一线都领会个中技巧。聪明灵巧的她做出的猫猫鞋,居然与土家族妇女别无二致。她在后山湾怀阿九的时候,不仅亲自为阿九制作了小衣小裤,还精心为阿九做了一双别致的猫猫鞋。
叶挺的女儿叶扬眉,沿袭了母亲李秀文的良好基因,自小就天真活泼、聪明伶俐、品质优良。她不仅勤奋学习,还经常与周围的土家孩子玩耍,给他们讲故事,叫他们识字写字。当她看见贺大姐家将麦子、荞子等杂粮混合着吃时,十分好奇,就向父亲要这种食物。
叶挺只好让扬眉用自家的大米与邻居家粜换麦子和荞子。在粜换时,扬眉总是给出比麦子、荞子多几倍的大米。青黄不接的灾荒年,隔壁贺三姐家断粮了,只能靠又苦又涩的苦荞充饥,但小孩子就是不吃,还大哭大闹。小扬眉知道后,立即送去了十多斤大米。
小扬眉还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对地主深恶痛绝。她在贺大姐家玩时,见贺大姐闲着无事,就邀贺大姐玩“斗地主”的游戏。贺大姐一听说斗地主,当即吓得直打哆嗦,连忙说:“不,不,不,我们这里不敢斗地主,斗地主后,他们要来找我们麻烦的。”
一听到贺大姐急促的喊声,叶挺才跑出来给扬眉讲清了道理。说后山湾与他们老家不一样,不能随便说斗地主,这样会害了乡亲们。只有等到条件成熟后,乡亲们自然会斗掉地主的。现在跟乡亲们玩斗地主游戏,地主会找乡亲们麻烦的。父亲的一席话,让扬眉如梦初醒,她连忙点头,连连向贺大姐道歉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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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二和叶挺的亲密,也给陈老二引来了麻烦,甚至带来了皮肉之苦。一天清晨,陈老二扛着锄头到庄稼地干活,正好碰上做完早操的叶挺,两人不约而同地谈开了,并相谈甚欢,却被两个便衣特务盯上,以为二人在密谋什么不法勾当。
第二天清晨,叶挺起床准备去散步,听到贺三姐和邻居在小声议论,还不时向西门河桥上张望,露出惊恐神色。叶挺忙走过去询问,你们在说什么呀?你们在望什么呀?贺三姐小声说,陈老二被国民党特务打了,用麻袋装着丢在了西门河桥上,还有士兵把守着。叶挺追问原委,原来是因为自己,忙向西门河桥上跑去。
叶挺气喘吁吁地跑到西门河石桥上,正欲解救陈老二,却被两个看守的士兵用枪拦住了。叶挺气愤至极,啪地就扇了士兵一个响亮的耳光。那个士兵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强力争辩:“你打我也没用,我们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叶挺也不理会那个士兵,掉头就向省政府大院跑去。
叶挺在省政府大院大闹一场,愤怒指责国民党无故乱抓人、乱打人、迫害人。当班官员被叶挺问得哑口无言,随即向上司汇报情况。过了几天,特务们没有抓到任何把柄,又慑于叶挺的威望,就只好不情愿地将陈老二放回家里。
后来才得知,陈老二被抓后,和盘托出说出了与叶挺谈话的内容,无非是与天气、气候、庄稼有关的事情。但特务们不死心,就对陈老二执行了火烧屁股、猴儿抱桩、灌喝辣子水等酷刑,把陈老二折磨得死去活来。
叶挺大闹省政府大院,直到傍晚明月升起才回来,可急坏了夫人李秀文和女儿叶扬眉。当叶挺高大魁梧的身影在李秀文面前出现时,李秀文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下就扑到在叶挺怀里。
陈老二放回家后,叶挺亲自看望了他,慰问了他,还给他送去了米、肉等生活必需品,令陈老二一家感激涕零。
一天早上,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年轻人来到叶挺的住处,向正在小平房门口休息的刘贵金问道:“你们这需要人做工吗?”刘贵金忙去告诉叶挺。叶挺见年轻人只有十六七岁年纪,忙将年轻人叫到自己家里。
经询问,年轻人名叫张文华,四川人,因家乡闹旱灾,全家人饿死,他只好流浪在外靠做短工、乞讨为生。叶挺见孩子可怜,随即与夫人商量,将张文华收为义子。张文华留下后,叶挺和夫人待他视若己出,让张文华从此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离叶挺住处不远的风吹垭山下,有一片荒坡,荒坡上有一片开阔地,是大地主、省参议员李德和家的祖坟地。李德和是远近闻名的土皇帝,穷凶极恶,称霸一方,让穷人望而生畏。阳春三月,叶挺带着张文华一起,背着背杈、扛着锄头、拿着镰刀,在荒坡上开着荒。
得知叶挺开挖李德和家坟地,乡亲们好心劝说着叶挺父子,但叶挺越干越有劲,越开越开心。李德和知道后,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帮狗腿子来到风吹垭。见祖坟被夷为平地,李德和肺都气炸了,忙指使狗腿子欲捆绑叶挺父子。
当得知挖坟的人是省政府主席陈诚的“好朋友”叶挺将军时,李德和顿时吓得目瞪口呆,连忙说误会误会,只好无可奈何地带着狗腿子下山去了。经过一段时间开垦,叶挺终于在李德和的祖坟上种上了玉米、麦子、荞子、黄瓜、豆角、白菜和菠菜等,还饲养了猪、兔、鸡、鸭、羊等家禽家畜。
随着张文华的到来,叶挺家的日子过得更紧巴更拮据了。叶挺除了白天开垦种地外,夜晚还得跟着乡亲们学做豆腐、生豆芽、做米糕、做红薯干,靠卖这些东西赚点微薄资金,换取急需的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需品。张文华不仅从中学到了很多加工技术,还学会了做生意的技巧,后山湾一带的农民都喜欢张文华的米糕,大家都称他为米糕小老板。
……
叶挺在恩施两年多时间里,特别是在后山湾的小平房里,发生了很多鲜为人知的感人故事。叶挺虽深陷囹圄,但他却平淡如秋水,将恩施软禁的日子看作世外桃源的田园生活。转眼到了1945年8月,中国抗日战争取得了胜利,叶挺却接到了要把他转移到重庆的通知。
叶挺走时念念不忘乡亲们,他将家资家什全部分给了周围的老百姓,将挖锄、碗柜、米柜、豆芽缸、肥皂、棉花等送给了贺三姐;将碗筷、棉被和衣服送给了贺大姐;将椅子、桌子送给陈老二;将锄头、背篓、撮箕、镰刀送给了刘贵金……
叶挺离开恩施那天,后山湾的父老乡亲一大早就等在公路两旁,等候着见叶挺父子最后一面。当押解汽车开过来后,乡亲们只能站在离押解汽车很远的地方,含泪向叶挺将军挥手道别。1946年4月8日,叶挺携带夫人李秀文、女儿叶扬眉、幼子阿九从重庆飞往延安,准备参加整军会议。
不幸的是,飞机途径山西黑茶山时,飞机严重失事,叶挺一家四口和同机的王若飞、秦邦宪、邓发等人,全部不幸遇难。得知叶挺一家遇难,后山湾的乡亲们悲痛万分,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起来。至今,那里的乡亲们还念念不忘叶挺将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