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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培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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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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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 号

正是秋种季节,老天爷偏偏不下雨。

田野里,井里的水位在一天天下降;手压水井好多不出水;树叶提前枯黄,纷纷飘落······

小麦迟迟不能播种,村民们心急火燎。

从南地到北地,水井顿时紧张起来。

最紧张的要数南井。南井周围是早茬地,各家的玉米早收完了,因为地里干得冒烟,却不能播种。

这天一大早,凡在南井周围有地的户儿,赶年集一般涌到井上,井台周围,停放着十几台水泵,还有一盘盘水龙带。人们纷纷争着先安自己的水泵,先浇自家的地。可惜,井里最多只能放进两台水泵,就是能容下两台水泵,井里的水也供应不上。

大家你争我抢,乱成蛤蟆坑:这个说自己来得早;那个说,自己是第一个到的。

这时候,老支书张万山来了,看到现场乱糟糟的,大声说:“都把水泵弄回去,安我的。”

众人几乎同时楞了一下。有人小声说:“关键时候,先替自己打算,亏他说得出口!”

张万山说:“有一台水泵就够了,大家公用。电表出数目字,浇完一户记一笔账,最后收电费。何必这一家浇完,把水泵拔出来,另一家再接着安?来回折腾,费事误工。大家说行不行?”

“行!”大伙异口同声地喊。

有人小声问:“万一你的水泵烧了,咋办?”

“烧了算我的,花钱修,不让大家摊一分钱。”

接着,张万山宣布:

“好啦,下面开始抓阄,按号轮。先声明,我不用抓阄!”

众人又是一愣。有人低声说:“水泵是他家的,大家公用,他先浇也行。”

也有人说:“先买下好,再占便宜,当官儿的就是比咱们脑瓜儿灵。”

张万山大声说:“我最后浇,用不着抓阄。到时候别忘了喊(通知)我一声。我不光要浇地,还要把我的水泵弄回家去。”

老支书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废烟盒,让身旁的刘大山帮忙,撕成许多小纸片儿,接着开始写号。写一个,马上揉成一个小纸蛋儿,放到张万山摘下来的破草帽子里。再写 ,再揉······。

最后开始抓阄。

每人捏一个小纸蛋儿,展开后,递给老支书,张万山当众宣布号数,并让刘大山记在小本儿上。

最后,张万山说:各人记住各人的号,1号浇完去通知2号,2号浇完去通知3号······转身又对刘大山说,你辛苦点儿吧,专管记各家的用电数字儿。我到北地看看去。唉,没想到今年这么旱。看来,不能一味靠天吃饭,秋种结束就接着打井,得多打几眼。”

井台上开始时一团乱麻,这一阵安静下来。号数排在后边的户,见不能马上浇地,纷纷离去忙别的去了。美中不足的是,号数排在后边的个别户,着急又无奈,只有叹气。我的邻居刘老头最焦急。

刘老头今年六十整,老伴死得早,由他苦心巴力地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大儿子如今在外地工作,平时来一趟不容易,这次居然请了假,回来帮助秋种。眼看四天假期还剩一天,能不上火!二儿子在县城上高中,毕业班,学习紧,不放假,能不心焦?

这会儿,只见刘老头哭丧着脸,双手扯着皱不拉几的小纸片儿不住地叹气。

“几号,刘大爷?”我问。

“唉,二十七号。你呢?”

“跟你挨着,二十六号。”我说。

刘大爷喃喃道:“这可咋办呀,抓了个末号,轮到我浇地,少说也得四五天。大儿子后天就要走。要再轮到夜里浇地,儿子走了,黑灯瞎火的 ,我一个人更不方便。”

有人说,刚才老支书说了,种上麦子就着手打井。井多了,遇到干旱,说浇就浇 ,进度就快了。

刘老头自言自语:“好是好,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哟!”

刘老头转着圈儿,望望这个,瞅瞅那个,欲言又止。后来,打听到号数排在前边的几户,想跟他们调换一下,又不好意思开口。待了好一阵子,这才红着脸皮,踱到刘大山跟前,吞吞吐吐地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刘大山刚才抓了个3号。当他明白了刘大爷的意思之后,挠挠头皮,嘿嘿地笑了一声,说:“行是行,不过,得跟玉兰商量商量。我愿意,只怕孩子妈那儿······

刘大爷是明白人,刘大山自己不愿意,不好说,反往老娘们儿身上推,好意思?

这时我很想跟老人家换换号,可惜,号数一前一后,没啥意思。

唉,爱莫能助呀!

“算啦,回去等着吧。”刘大爷叹口气,手里捏着那张小纸片儿,倒背双手,迈着沉甸甸的脚步走了。

家里还有好多活儿:地里花生没收完,棉花也该摘,这儿一时还轮不到浇地的人们,只好回去干别的,等接到通知再来。

……

第二天一大早,我下地收花生。

村头上,遇上了刘大爷扛着铁锨下地。问他干什么去,他兴致勃勃地说:“浇地去!”身后还跟着他请假回来的大儿子。

我心里挺纳闷:昨天抓阄,我是二十六号,他是二十七号,按号轮着浇,也该是先轮到我,然后才是他!

这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是老头子急疯了,等不得,要到井台上坐等浇地去?要不就是上一家浇完了地,通知下一家的时候,把我的号落下了,直接通知了刘大爷?

我忙问:“我家还没轮到,怎么轮到你了?”

刘大爷得意地说:“是刘大山找我换的号。让我先浇。”

我恍然大悟。

原来,昨天在井台上抓过阄后,3号刘大山暂时捞不着浇地,回了家。向妻子说起刘大爷跟他换号的事。

媳妇问他答应了没有。

刘大山说:“回来跟你商量商量。”

媳妇玉兰听了冒火,把刘大山没鼻子没脸地训了一顿:屁点儿小事 ,也跑来跟我商量,你就不怕别人说你怕老婆?咱家孩子小,你又常常外出打工,平时家里地里,刘大爷帮了咱家多少忙,让我少做多大难。如今,轮到刘大爷有难处了,你舌头短了,往我身上推,一个大老爷们儿,你不嫌丢人,我脸上还发热哪!”

刘大爷兴奋地直夸刘大山两口子懂事理。

我也为老头子高兴。

“喂,刘大爷,等一等!”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呼喊声。

是刘大山。只见他扛着铁铣大步流星地赶过来。

我问他干啥去。

他说:“先帮刘大爷浇地去,趁他儿子在家,早浇完早心净。一会儿玉兰也来帮忙。”

太阳从东方地平线上探出头来,通红通红的,大概是又一次落在庄稼人后边起床而害羞吧?

田野里,空气好清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一直甜到心窝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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