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举行婚礼,设宴招待亲朋好友,本是皆大欢喜,不料意外出了岔子,令五十来岁的老王头七窍生烟,红脸汉子脾气火爆,当着满院子客人的面,对刚到外门口,还未走下轿车的新媳妇骂起大街来。
满院子客人停住了说笑,大眼儿瞪小眼儿,都感到莫名其妙。大喜的日子,毕竟这事儿很少见。
老王头关键时刻发火,难道不怕外人笑话?
人们开始嘀嘀咕咕,不知道内情的人们小声向近旁的人们打听究竟,听了知道底细的人们说道了之后,才知道老王头发脾气的原因。
此前,先是女方提出,婚礼当天,男家要出六辆小轿车去接(取六六大顺之意),车队首尾各用一辆白色的轿车,象征“白头到老”,中间几辆用红色的,红色吉祥。黑色的不行,一条道走到黑,不吉利!这也无妨,如今农村生活好了,也用得起。再也不必像早些年赶着牛车接新娘,也不用像后来一群人骑着自行车迎娶新媳妇,或者租一辆脚踏三轮车迎接新人:越沟爬坡时,让新娘子下车步行,等过了那道“坎”,或者“沟”,再让新娘子上车;更不用开着那一路吼叫,一路烟尘的拖拉机迎娶新娘子。眼下租几辆高档小轿车接娶新娘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老王头是要面子的人,不会因为这一个环节让女方不高兴。因为“二十四拜都拜完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万万不能功亏一篑,散了买卖。好在女方的嫁妆已提前由男家花钱买好送了过去,时兴电器和实木家俱应有尽有,婚礼这天,派两辆卡车拉过来就是了。(女家收了一笔丰厚的彩礼并不买嫁妆,而是另由男方花钱买了送去,到举行婚礼那天再运过来)。那种由娘家派出若干身强力壮的男爷们儿,用几根扁担把嫁妆一路抬过来的“笨玩法儿”,早已成了老黄历。
我们不得不佩服如今女方的精明:既省了嫁妆钱,又让局外人见识了嫁妆的气派,夸一句:瞧女家陪送的嫁妆,真齐全,上档次!
婚礼这天一早,男方迎娶新娘子的队伍,披红戴花,一路鸣炮,浩浩荡荡开往女家。到了大门外,车队停下来,主人家邀请来帮忙的人们,纷纷涌上礼品车,开始从车上卸礼品。两辆大面包车,里边的座位全部撂倒,全部塞满了礼物。大家一边卸,一边清点,计有:白酒10箱,香烟10条,鲤鱼10条(活的,每条都用红色的塑料袋装着,里边有半袋清水,那大鲤鱼被人提溜着往院子里送的时候,还在袋子里乱撞一气,哗啦作响),大公鸡10只(活的,脖子上套着红纸剪的套圈,两条腿都用红线绳捆绑着),点心10箱(有红桔饼,白菊饼,三刀子,老来青,小金果,芝麻饼,蜂糕,追沙等等);猪肉半扇子(整猪的一半儿,少说也有一百斤);坚果10箱(有白瓜子,黑瓜子,开心果,炒花生,葡萄干,松子,核桃等);糖果10箱(大白兔,金丝猴,阿尔卑斯等);水果10箱(苹果,芒果,荔枝,橙子,柚子,椰子,榴莲,龙眼,蛇果,菠萝蜜,火龙果,夏威夷果等)。
女方请来的几位小伙子搬的搬,传的传,七手八脚,来来往往,好一阵才把礼品全部卸完,在女方家的院子里,摆了一大片,活像搞礼品批发的。
男家前去迎娶新娘子的一干人略坐品茶之后,领队者便提出让新娘子上车去婆家。没想到,大家左等右等,不见新娘子露面。后来传出话来说,先送“上轿钱”才能上路。
这真是出乎意料。
接亲的一帮人慌了,来时老王头既没给钱,也没提这码事。对方究竟要多少"上轿费"才能上轿,大家又不便多问。抓耳挠腮了好一阵,领队者忙不迭地把大家召集到一起紧急磋商,说是磋商,实际上是命令:把每个人腰包里的钱凑在一块以应急需。领队者是一位比较年长的男爷们儿,说话算数,他说:“等回去再找老王头报销。”于是,大家纷纷解囊,凑了不小的一笔钱,然后转交给女家,新娘子这才轻移莲步,款款上桥。
回来的路上,六辆轿车前行,运嫁妆的两辆卡车随后,仍旧一路鞭炮炸响,浩浩荡荡归来。不多工夫,大队人马来到了男家大门外停车待命。此刻老王头的院子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只等一对新人拜堂了。
司仪和新郎小王胸戴红花,满面春风,老王头夫妻戴着大红花,端坐在一张八仙桌的左右,坐北朝南,满面笑容,略显羞涩。众宾客和村里赶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少,把农家院落挤得针插不进,水泼难入。谁不想一睹婚礼的热闹场面呢?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新娘子由伴娘们陪同来到这婚礼现场了。可是,不知何故,新娘子迟迟不下车。问事儿的派新郎官小王前去相催,小王回来报告爹说,要先交“下轿费”,新娘子才能下车,进院儿拜堂。
又是出乎意料!
老王头刚才听接亲回来的领队人报告说,新娘子上车前索要的上轿费总共多少多少元,老王头马上报销,把钱交给了领队人。这一阵子,心里正为这件事憋气。这当儿又冒出一则先交“下轿费”,才能下车拜堂的条件,老王头顿时脑门儿上的火苗子直往上窜,但他还是忍住了。毕竟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而且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心想:你已经来到了男家的大门口,马上就要进笼子,量你也不会不下轿。但当儿子小王连催三遍让新娘子下车而不见效果的时候,老王头终于忍不住了,他“噌”地站起来,扯下胸前佩戴的红花,狠狠地摔到身旁的八仙桌上,一手叉腰,一手摇晃着,红着脸高声喊叫:“他奶奶的,当初见面时你要三金,好,给你买!后来又要‘十万里头挑一’( 彩礼,十万零一千元),行,给你!真像他娘的榨油一般,没完没了的,不把别人折腾死不甘心!这又要什么上轿钱,下轿费,难道这家里安着造票子的机器不成?你是娘娘生的,还是王爷养的,这么主贵!俺娶的是过庄稼日子的人,不是论斤买的货物!”
老王头满嘴喷着唾沫星子,胡子茬上挂着口水珠子。骂了一阵后,又转向满院子的客人,吆喝说:“开饭!她不下车拉倒,等我哪天有钱了再送过去,今天就让她好好地在车上待着吧!”
陪新娘子来婆家的六个伴娘纷纷劝说新娘子:别再犟了,赶快下车吧,看样子今天不会把饭送到车上吃的。
其中一位领队的见事情闹僵了,再三劝新娘子下车。
事情弄到这种地步,新娘子哪还好意思下轿呢?领队的这位姑娘见劝说无效,很不耐烦,拉下脸来对她说:“金英,你到底下不下车?”
名叫金英的新娘子揺摇头。
又问:“真的不下车?”
新娘子金英哭了,抽泣着又摇摇头。
另外几个姑娘已经下了车。
有人劝那位领队的姑娘:“金果,赖狗扶不上墙头去,越架越往胳膊上屙的人,不下车算了,咱去吃咱们的!”
领队的金果一手扶着打开的车门,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新娘子狠狠瞪了一眼,说: “你不去拜堂,我去!先声明,你可别后悔!送来的嫁妆全归我了!我不忍看着姓王的一家人财两空!”
这位名叫金英的新娘子满脸泪痕,抽抽撘搭地说:“都怨俺娘,满肚子馊主意,弄得我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咋有脸下车去拜堂、去吃饭,今后咋抬头见人!”
领队的姑娘金果没有理她,只说了三个字“窝囊废”,然后"砰"地一声关了车门,在同村的几位姑娘陪伴下,迈着沉稳的步子向新郎家院子里走去。
更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名叫金果的这位领队,与新郎小王肩并肩站在了红地毯上。这位亭亭玉立的姑娘,眉清目秀,端庄秀丽,只是没盘头,没插花,没化妆,身上也没穿嫁衣,清水出芙蓉,十分耐看。
新娘子临阵换人,顿时,农家小院儿里开了锅!有三个男爷们差点打起来,原来,甲说新娘子像宋祖英,乙说像李玲玉,丙说更像张也,互不相让,争得脸红脖子粗!
司仪宣布婚礼开始,先是鸣炮奏乐,一时间鞭炮齐鸣,唢呐声声,欢呼声,鼓掌声震天动地,惊得几只花喜鹊从院子中央的梧桐树上扑拉拉飞去,差点没把老王头家的房盖儿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