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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培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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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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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里那些事儿(1)

生产队解散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

当年的生产队,相当于今天的“村民小组”。前者是大集体,男女老少组织起来,在一起劳动;庄稼收获了归大堆,再按各家的人口或者“工分儿”的多少分到各家去。后者是分地到户,各种各的地,收获了庄稼。开始时,先要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全是自己的。后来取消了农业税,集体也成了空架子,没有了仓库和保管员,收来的粮食,全是自己的。

生产队一般以一个自然村为单位。也有大些的自然村,设有两个甚至三个生产队的。大韩庄虽是一个自然村,但由四个生产队组成。

一个生产队,小的十几户,大的几十户,更大些的有上百户。

生产队里的头头儿叫“生产队长”,又叫“小队长”,简称队长。另外还有副队长,会计,保管员,民兵排长,妇女队长等等。

生产队长是生产队里的最高行政长官。对全队的生产和社员生活等等负主要责任。

那时候,每个生产队都在村子中央的树上悬挂着一口钟,召集社员(现在叫村民)开会,安排农活,公布账目等等,都由队长敲钟加上吆喝:“老少爷们儿,抓紧时间集合喽!”六队当年的队长外号叫“老八”,喊叫起来,公鸭嗓门儿,他在六队的街上吆喝,周围几个村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社员们听到钟声和喊声,陆陆续续从各个胡同里、家门口聚集到村子中央的一处空场地上。这片空场地,既是饭场,又是“会场”,用今天的话说,还是“劳务市场”。

说这里是“饭场”,是因为附近的社员常常端着盛有煮地瓜、窝窝头的筐子和饭碗,纷纷到这里来吃饭。有的脱下一只鞋垫在屁股下面,有的坐在一块半截砖上,有的蹲在地上。大家一边咬嚼吞咽,一边天南海北地聊天。不时引起一阵阵欢声笑语。若是谁家做了点可口的,其他人便你一口,他一口地品尝。

这里还是会场。

有时召开社员大会,由队长主讲生产和生活上的事儿。接着由会计公布生产队里的账目。然后保管员或者别的什么头头再补充几句。倒也能凑合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的会议。全队的男女老少都积极参加。抱孩子的妇女,上年纪的老汉,都来到会场上。随便找个地方,或蹲或坐。不为别的,为的是开会也有报酬:记工分儿。这可比下地干活儿强多了,社员会有时也去牛屋院儿开,不过一般不去那儿,除非冬天太冷的日子。

来到会场上的人们,散布在会场各处。有背靠墙蹲着的,有站着的。有把工具放在屁股下面坐着的。老汉们抽着烟袋锅,小伙子们扯闲篇,姑娘们挤在会场的一角,神秘地说笑;家庭妇女们纳着鞋帮或者拉着鞋底子。

男人们那里经常可以看到吴云志大爷在津津有味地讲故事,说笑话。一个话题起个头儿,接下来大家纷纷顺着这个话题往下续。常常是一个故事刚讲完,马上就有人接着茬儿往下讲。

会议开始了。会场上也静了下来。

生产队长站着讲话,一会儿倒背双手,一会儿双手叉腰,一会儿两臂下垂,并不时移动着脚步,或者转动着身子,显得很威严。人们坐在地上听。女人们可以拉着鞋底儿或纳着鞋帮听;男人们可以闭目养神听;姑娘们可以窃窃私语听;老头儿们悠然自得地抽着旱烟袋听。孩子们上学去了,会场上也不乱。大伙儿不用下田,轻松自在。

这块空地方也是“短工市场”,犹如现在的“劳务市场”,因为社员们下地前都要在这里集合,接受劳动任务。然后带上工具再奔向野外。

饭后提前来到这里的是一些年轻人。家庭妇女们因为要刷锅洗碗,要喂猪羊,还要给孩子喂奶,往往来得比较晚。

有些提前来到短工市场的人们已经把劳动工具带来了。知道上一晌还有没干完的活茬儿,仍要接着干,用不着队长再安排别的活儿,散了会就可以拍拍屁股,带上工具走人;有些人空着两只手,那是些没有活茬儿的,要由队长另行安排新农活儿的社员(他们还不知道这一晌该干什么活,所以也就不带工具出来。待分配了劳动任务,再回家带工具赶往劳动的现场)。

看到人们到的差不多了,队长便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边卷着烟叶,一边扫视着会场。咳嗽一声,走到会场中央,开始调兵遣将。

队长如同战场上的一线指挥员,面对着上百人的会场发号施令:谁谁昨天没干完的活儿,今天接着茬儿去干,干完后报告一声;老头儿们去捣粪;小伙子去拉粪(男青年往地里运送农家肥);妇女们都去锄地。

生产队里也有固定的专业农活儿。例如积肥小组若干人,米面加工组若干人,管菜园子的若干人,饲养员若干人等等,这些社员有着固定的“岗位”,用不着天天来这“短工市场”等队长分配农活。以上各个小组都有一位队委会指定的小组长,具体主管这项农活的出工,收工,进度,质量监督等等。这些小组长大多是一些庄稼地里的行家里手,或者富有经验的老农,有时可以列席“队委会”会议,参与生产队里大政方针的筹划,是生产队里最高决策层里的成员。

除了这些干固定农活的小组外,剩下的男女社员人数最多,有锄地的,有拉粪的,有插秧的等等,散布在野外许多地方。

生产队长把农活儿安排完了,接着宣布“散会”,大伙儿慢吞吞地起身,有的伸懒腰,有的打哈欠,有的拍打着屁股上的土,有的回家带工具,然后再往要去的地方上班儿。提前带来工具的,听到散会的命令,便向昨天有活茬儿的岗位奔去。

比较慌张的是一帮男青年,听到散会的命令,便争先恐后地向打麦场奔去,哄抢地排车里的短车架,又叫“秃尾巴车子”。十几辆地排车中仅有两辆。那是以前民工去外地挖河筑坝,为了方便卸土,把那车架子的尾巴截去了好多。谁知往地里拉粪时,成了香饽饽,谁都争着抢。因为车架子短了许多,不但能少装好多粪,拉起来轻便,而且到了田间卸车时更显出它的优势来。

许多时候,人多,活儿少,为了大家都能挣到工分儿,只好两个人,甚至三个人拉一辆地排车:一个人在前边拉,两个人在后边用铁锨推。那两辆秃尾巴车子,别看装得少,照样三个人一辆车。后边的两个人说是推,其实是一手扶着铁锨把儿,跟着走就是了,不用下力气。只是到了野外,往田间拉车子时,地面松软,车子沉了许多,后边的两个人才真正用力气推起来。

集体劳动中,行动比较迟缓的是家庭妇女,因为她们要多做好多家务:刷锅洗碗,喂猪羊鸡鸭,有的还要让孩子再吃上几口奶。如此折腾一阵子,大部队早就到了地里。于是,通往田间的路上,常常出现这样一幅景象,“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地里,“尾巴”还在村头上。真是“出工一溜线,地里一大片。”最常见的是马良他妈,拉扯着一窝子孩子,听到钟声后,把那洗刷半拉子的锅碗撂下,赶忙背上粪箕子(收工后晚走一会,给羊拔草),左肩上扛着锄头,胳肢窝夹着没拉完的一只鞋底子,右手拿着一只黑窝窝头,一边咬嚼吞咽,一边呼哧呼哧地追赶“大部队”,一副慌乱不堪的狼狈模样。

社员们只是吃饭、睡觉的时候各回各的家,劳动时,不同性别和年龄的社员干不同的农活儿,在野外分得十分清楚,例如麦收:女社员都挥舞镰刀收割,男青年拉着地排车运麦子;中老年男性社员都去打麦场里摊晒,轧场,聚堆,扬场。各路大军都有一个负责的,中间有权下令休息一次,有权决定收工时间。

集体劳动轻松热闹,说笑逗唱,颇有情趣。队里的老三爷和“黑墩子”大爷,是讲故事的能手,谁如果跟他们在一起干活,那是很幸运的,大家一边劳动,一边听他俩讲故事,说笑话,干起活儿来既不累,又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好啦,咱们仍旧回到“短工市场”上来看看:

各色人等都被队长发配完毕,小广场上空荡荡的,一时间冷清下来。只有两只老母鸡在左顾右盼地觅食,一只小黑狗儿摇着尾巴东嗅嗅,西闻闻。

下面我们到田间去,到劳动的现场去,看看生产队大集体时劳动的场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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