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骄阳烘烤,热风猛吹,大片大片的麦子渐渐地熟透了。附近村子里,联合收割机已经开进了地里。小吴庄的麦田里,却没有收割机到来。小吴庄跟多数村子一样,暂时没有谁买收割机,一到麦收时节,都是外村的收割机来有偿服务。
村民们很沉得住气。门楼下,树荫里,聊天的,打牌的,悠然自得地享受着麦收时节的特殊时光。
两天后,附近村里的麦子大部分已收割完毕。再看小吴庄村的麦田里,依旧不见收割机的影子。去村里看看,树荫下,门楼里,依旧是男人在聊天,女人在打牌。
三天后。附近村里的麦田已经净地,田间是一片片麦茬地。
有一台联合收割机,从小吴庄村前的大路上“轰隆隆”地开过来了。停在十字路口。然而,虽有人前去搭讪,也只是简单的几句交流。
有人问司机:“多少钱一亩?”
答:“六十”。
“往家送一车麦粒呢?”
答:“二十”。
问的人笑笑,没表态。一副淡然,不以为然的模样。然后,松松地离去。
司机显得很无聊。只好发动机子,“轰隆隆”地远去。
又一台联合收割机竟开到了地头上。后边还停着一辆农用大三轮,“时风”牌的,是专为客户从田间往家里送麦粒儿的。但是,地里不见人。
九爷去地里查看麦子,想看看谁家的麦子熟得透,谁家的麦子还差火候。轻松愉快地转了一圈儿,返回时路过这儿。
九爷是组长,以前叫队长,人们叫顺嘴儿了,老少爷们儿依然叫他队长。
往往是这样,司机只要抓住一个人,就开始套近乎。
“大爷,下地啦?”
九爷“嗯”一声,问司机:“收一亩多少钱?”
“六十”。
“送一车麦粒儿呢?”
“二十”。
接下来是沉默。
“收吗?”司机问。
九爷心不在焉。不说“收”,也不说“不收”,转身欲去。
司机坐在高高的驾驶室里,朝着九爷的背影喊:“别走啊!到底收不收?”
九爷转过身,笑笑,说:“忙去吧。别耽误你的生意。”
司机又喊:“你看这样行不行?给你优惠点儿,每亩五十,送一车麦粒儿十五。你出面再联系别的人家,我把全村的麦田都包啦!”“他们的多少钱一亩?”九爷问。
司机笑笑:“只能给你自己优惠,其他的按老价钱。咱们是你知我知。行不?”
九爷笑笑,摇摇头,转身想走。
司机慌了,急忙打开驾驶室的铁门,从高处跳下来。大步走近九爷。一边敬烟,一边压低声音说:“这样吧。你那麦子,不管多少亩,全免费!你挑头儿跟各家说一声。我全包了!”九爷连忙推开司机让烟的手:“别失火喽,了不得。”然后笑着问:“大伙儿的怎么说呢?”
“老价钱。他们不能跟你比,你是有功之臣,该享受的。”
九爷再次笑笑,说“你还是快走吧,我们有机子呢,明天就到。”
“哪里的?”
“这你就别问啦,告诉了你,你脸上会架不住的。”
“周围村里都快收完了,你们还在等,再等,麦穗头就掉了。来一场大风大雨的,可就坏事了。”
“放心吧,天气预报说了,最近十天里边没有风雨。”九爷说。
“你说的那机子,咋来这么晚?”司机问。
“人家要先收了自家村儿里的,才能拔出脚来(脱身)。”九爷说。
“我这机子开到了地头上,你们也不用。人家要是不来呢?”
“放心吧,人家是讲信用的。”
“难道你们等的机子白收,一个子儿不要?”
“不是。”
“既然都不是白收,为啥不让我来收呢?”“告诉你吧:俺跟那台收割机是老交情啦,今年要是变了,对不起人家哪。”
“他们收一亩多少钱?”
“五十”
“送一车麦粒儿呢?”
“免费。”九爷说得平平淡淡,司机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半天没言语。
九爷还想补充:人家收得很认真,地头儿,地边儿,不见一棵长着的麦子;那麦秸,粉碎后像麦糠;那麦茬,留的也挺矮,种棒子一点儿不碍事儿;还有,外地的机子来收割,只喜欢割大地块儿的,小地块儿的,嫌拐机子费事,麻烦。要收么?另加钱。不加钱,不给割。所以,少于一亩地的,哪怕是二分地,也按一亩地收费。俺等的这台收割机,可不这样,人家有一是一,有二是二,而且,不到十块钱的零头儿,一概不收!
年轻的司机见六十多岁的九爷实在无意留机子,不再商量。
九爷说完,倒背双手,不慌不忙地往家走。司机见没指望。只好把香烟装入口袋。大步赶到收割机跟前,爬上了驾驶室。一边发动机器,一边奇怪地向这位九爷张望。他怎么能够理解九爷和村里的老少爷们儿的心情呢?恐怕不止这位司机,还有另外的司机们!
第二天一早,小吴庄的村民们等待的靳楼村的那台联合收割机如约来到了麦田里。
司机姓程,叫程实,三十多岁年纪,高个儿,平头,发茬又浓又黑,长着一双和善的大眼睛。他跳下收割机,拨通了九爷的手机,告诉他已来到地头上,让他通知村民们做好准备。
留守在家的乡亲们,聊天的不聊了,打牌的不打了,全都往田间涌去......至于先收谁家的,后收谁家的,自有当家人九爷安排,九爷心中有数,九爷办事公道,九爷说一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