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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培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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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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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地瓜干有关的话题

在生产队的历史上,地瓜干儿,窝窝头儿,一直是那时的社员们赖以生存的主粮,或曰主食。

正如作家李存葆说的:

“在辽阔的鲁西南农村,改革开放的最大成效是:让父老乡亲们告别了在地瓜干的王国里左冲右突的漫长岁月,走进了以小麦面粉为主食的时代。盼着吃上馒头,曾是北方农民撑持灵魂的精神支柱。”

李存葆是山东五莲县人。可见红薯、地瓜干和窝窝头之类,分布是多么广泛,不单单是我的家乡鲁西南。

地瓜,学名叫红薯,也叫红芋。它可以煮着吃,烤着吃,可以切成块儿,放在水里煮,煮熟后,加入面粉,叫红芋糊涂(即红芋粥);可以不放面粉,用清水直接煮,叫红芋茶;也可以粉碎后,掺上面 ,做成丸状,蒸熟,放进开水里,加上油盐酱醋,叫“红芋丸子汤”;更可以粉碎后将淀粉滤出,用来做粉条儿,是正宗的粉条儿,不用添加食用胶,非常耐煮。这种粉条,即使在当年,每斤的价格也要比地瓜或地瓜干儿高出许多倍,但是,人们仍然不能拿去出售。加工的粉条,主要是自己食用。

在生产队几十年的岁月里,人们一直把地瓜切成片儿,晒干,磨成面儿,做窝窝头儿吃,叫“瓜干馍”,或叫“窝窝头儿”。以至于后来提起“窝窝头儿”,只要不加特别说明,这窝窝头儿便是用地瓜干儿磨成面粉做的,它成为农民年复一年毫无变化的主食,尽管营养单一,却又难以摆脱。因为小麦,玉米、大豆、谷子、高粱等等,产量低而不稳,口粮难以为继,所以,难以吃上营养比较高的“杂面窝窝头儿”或者“豆杂面窝窝头儿”。

我所在的生产队,当年有耕地350亩左右。小麦最好的收成是1966年挖台田之后,因为浮土层比较厚,那一年的小麦比较好,亩产也只有三百四十多斤(一般情况下,小麦亩产量只有二百来斤)。这一年,队干部估产估过了头,以至于上头下达的征购任务竟然是一万七千斤!完成公粮之后,每个社员只分了三十斤小麦。后来又追加了征购任务(因为丰收了),队干部不得不一家家上门收回一部分。多收了没有多得,社员们怨气冲天。老三爷等人在公开场合发了几句牢骚,被集中到村南小学校里办了十多天学习班。

在“以粮为纲”,而粮食产量却总是低而不稳、口粮严重不足的日子里,唯有地瓜的产量相对较高,因此,年年岁岁,大面积栽种地瓜便成了广阔天地里的一道特别的风景。

谁都知道,白面馒头,面条,包子、馅饼、油条、烤饼等等,比窝窝头儿味道好,营养高,但在当年,这一心愿,是连做梦也不敢想象的!分到家里的少得可怜的麦子,平常总是舍不得吃,大部分被用来换地瓜干儿吃了;少量的用来做成糨糊,糨棉布和棉线,做被子和衣服;再就是留着过春节了。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年夜饭”和大年初一的午饭可以准许吃上一个白面馒头,其他时间便再也没有机会品尝一口,数量有限的白面馒头,那是留作招待客人或者女人们走娘家做礼品的。春节过后,以地瓜和窝窝头充饥的日子又开始了。

当年广为流传的民谣至今难忘:

地瓜干,地瓜馍,

离开地瓜不能活!

地瓜干是主粮,

鸡屁股是银行

地瓜分早茬地瓜和晚茬地瓜。早茬地瓜,又叫春地瓜。

每年刚开春,生产队就委派我本家那位二爷去操心育秧。在村头上建一处育秧的大炕,跟现在的蔬菜大棚相似,四周围着土墙,上面蒙着塑料薄膜,再在上面覆盖上草苫子。

所不同的是,炕底有烟火道,烧煤饼供暖提高地温。炕里面铺着厚厚的农家肥,精心挑选出来的地瓜就密密麻麻地有条理地栽在肥土里,上边再盖上一层这样的土,然后经常喷一次水,土壤始终湿润着。

地瓜炕的一端生着一个火炉子,烧的是炉火熊熊,煤烟便通过炕底的烟火道从另一端烟囱里排出。

遇上风和日丽的天气,可以打开棚子让娇嫩的地瓜秧吹吹风,晒晒太阳。

过了谷雨,进入无霜期,便可以剪苗移栽了。也可以不育秧,将挑选出的地瓜直接栽到地里去,又叫“窝瓜红芋”,但因为成本较高,很少这样栽种。少量栽种一部分,多是为了栽种晚茬地瓜时能提前剪取秧苗。

再说晚茬地瓜。一般在收了麦子后栽种。既可直接往麦茬地里栽,叫“平沟红芋”,也可把地犁成一道道堤埂,秧苗就栽在堤埂上。

如果土壤比较干,可以先往穴内浇点水,一碗水即可。先浇后栽或者先栽后浇均可。但必须待水完全渗入泥土才可以封土,封土最好凸起,护住秧苗,减轻它在风吹时摇摆。

如果先浇后栽,最好是头天下午浇水,次日早晨栽秧封土,浇过水的穴内,土壤湿润而不粘;如果先栽后浇,同样,要待水渗净后,土壤湿润而不粘的时候再封土。如果封土太早,穴内就会板结成硬硬的一块坷垃,秧苗被挤在里边,影响发育和成长。

地瓜秧的生命力很强,它没有根须,只要土壤不是太干燥,它就能成活。尤其是雨后,直接插秧就行,成活率很高,颇具有杨柳的风格,而且耐瘠薄。栽秧时提前往穴内丢几粒煮熟的黄豆当肥料(可以先用农药拌一下,以防蝼蛄蛴螬损坏秧苗和块茎)。从此一直到收获,几乎就不用施肥,如果施肥,中间可以用草木灰进行根外施肥,也可以不用。尤其不用喷洒农药。从插秧到收获,不用太费心。只是如果遇上连阴天,地瓜秧便杂乱无章地疯长,而且爬到哪里,就在哪里生出根须,直接影响地下块茎的发育壮大。这就要在天晴后及时翻秧:用小木棍儿或细竹竿挑起来,把它们从左边用力甩到右边去(反之亦可),故意把地瓜秧疯长后生出的根须扯断,让火热的太阳晒蔫,同时将垄沟里的杂草拔净。

早茬地瓜在中秋节前后收获,叫春地瓜,几乎全被切成了地瓜干儿。

晚茬地瓜要在霜降到来的时候收获。霜降节气来到后,只见昨天还是满地碧绿的茎叶,夜里突降一场苦霜(浓霜),地瓜秧全都发蔫变黑。收获时,先割掉长长的地瓜秧,再将脱落到地面上的黑色枯叶扫起来,分到各家去。别小看这乌黑的叶子,三年困难时期以及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光,它是农民的充饥之物。叶子虽黑,有时又发了霉,但用水一煮,连叶带水,喝下去几碗,就能暂时维持生命。余下的一根根长长的茎,晒干后,碾碎,或者放在碓窑里(又叫石臼)捣碎,筛出末来,做成饼,烤熟,也能充饥,反正没有毒。每到收地瓜的季节,社员们白天收地瓜,晚上把分来的地瓜秧上的叶子一片一片摘下来,常常熬到深夜。

收地瓜时,用三齿抓钩,又叫“倒红芋”(倒,读去声)。往往是早晨和上午收,下午抽出几个社员分地瓜。用荆条编的大筐装,几个人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捡起地瓜来往筐里装,待大筐装满后再用一杆大秤去称(秤杆子有两米来长,小孩胳膊般粗细,那秤砣有七八斤重),由两个人把大筐抬起来过秤,然后倒在地上,不够,继续追加,直到足秤。最后,会计选一块稍大的地瓜,用指甲在上面划出户主的姓名,放到地瓜堆顶上的显眼处,好让户主收工后认领。然后再接着分另一家的,依然是装筐,过秤,写姓名。

收获的晚茬地瓜(秋地瓜),大部分要储藏到地瓜窖里去。当年,家家都挖有一处地瓜窖,在自家院子里或大门口附近,选一处空气流通、地势较高的地方,往地下挖一个五六米深的圆形井筒(深一点更好),从“井”底再往一侧挖一个大洞,地瓜就存放在这里,作为漫长的冬季和青黄不接的春季里地瓜干儿不足时的补充。还有一部分地瓜仍被切成了地瓜干儿。

切地瓜干儿的工具跟擦菜丝的工具差不多,用一块长长的木板,上面装着镰刀片儿,将这种工具放在凳子上,人坐上去,屁股压住木板的一端,手拿一块地瓜,朝着刀口推去,“嚓”一声,鲜地瓜片儿就从木板下方的开口处落到了地上,再将地瓜退回,然后再推上去,进进退退,动作连贯起来,“嚓,嚓,嚓”,响成一串儿,倒也十分悦耳。几百斤甚至上千斤的地瓜,就是这样一个一个被切成片儿,耗时又费力。人手多的,有人切片儿(又叫削红芋),其他人将鲜地瓜片儿弄到附近,再一片儿一片儿摆到地面上去晒。多数情况下,因为农活紧,只好草草地抛撒在地面上,待收工后再将一些压摞的(叠加的)分开。

  那时节,家家房顶上和野地里,都摊晒着地瓜干儿。地里,小麦刚播种,尚未出土,摊晒地瓜干时不用担心糟蹋幼苗。

有时晚上熬夜切地瓜片儿,次日早起,趁生产队出工前或用木锨草草地扔到高高的房顶上去,或用地排车运到野外匆匆撒到地里去。待收工后,再将堆积在一起的拨拉开。因为已到深秋,清晨的野外浓霜遍地,寒气袭人,双手已感到疼痛。

要让鲜地瓜片儿晒得又快又干净,最好是在树与树之间拴上细线绳或铁丝,然后在鲜地瓜片的一端切一个口儿,把它们一片片挂到上面去,风吹日晒下,很快就会脱水。但是,因为数量多,费时间,尤其需要占用很多地方,所以社员们很少这样做。

  有月亮的晚上更方便,没月亮的晚上,就提上灯笼夜战。那时候,晚上熬夜,最让人心急火燎的是晚上放电影!公社放映队一两个月来队里演一次电影,如果正赶上晚上切地瓜干儿,大人还好说,最着急的就是年轻人,用“如坐针毡”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巴不得立刻撂下手中的活儿就窜,其实,大人也是勉强沉得住气,只不过不能带头跑了而已。

如果下午发现放映队进村,地里正分地瓜,便会有好多人不耐烦,纷纷向队长建议:今天下午别分了,明天再分吧。因为,只要分到了户,晚上就要加班切地瓜片儿,那样就看不成电影。这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呀!若要再等下一次看电影,鬼知道等到驴年马月!真比要人的命还受不了。年轻人对下午分地瓜阻挡不住,只有唉声叹气,无可奈何。因为刨出来的地瓜撂在地里,很不安全,不如分到各家保险。即使派人晚上守护,队里还要开工分,况且,晚上去野外守夜的人难道就不想去看电影了吗?也难怪,当年文化生活太贫乏了,除了一两个月看上一次电影外,就只有等到春节,由大队“文艺宣传队”翻来覆去演那几个移植过来的京剧样板戏。或者晚上蹲在家里纺线织布,再不就是聚到牛屋院里海阔天空地吹牛。

如果能连续遇上几个好晴天,鲜地瓜片儿就能顺利收回家去。

如果中间遇上阴雨天,地瓜片儿就会变黑,最要命的是经雨的地瓜干儿,掰开后,里边呈灰黄色,闻一闻,发出一股浓浓的苦味儿,这样的地瓜干儿,即使用清水长时间浸泡,也不能把苦味儿完全去除,最后只好“忍苦而食”了。

记得那一年,母亲让我去十几里之外的集镇上买地瓜干儿,我在一处地摊前停留,见地瓜干儿表面很白净,但掰开一片儿细看,里边呈灰黄色,闻一闻,一股浓浓的苦味儿扑鼻而来。面对这样的地瓜干儿,我很是犹豫:买吧,这样的地瓜干儿回去怎么吃呢?不买吧,家里口粮已经接不上了,怎能空手而归呢?去买好一点儿的地瓜干儿吧?钱又不多,即使买,数量就要少得多,而没有数量,即使再好的入口之物,也是不经吃的,须知,在那样的年月里,要的是填饱肚皮,而不能也没有条件去讲究食物的质量。苦苦彷徨了半天,才最后下决心买下这一堆已经变质带有苦味儿的地瓜干儿,背着回到家里,因为不能立即磨成面做窝窝头儿吃,母亲用清水把地瓜干儿浸泡了一天一夜,然后晒干,才磨成了面,做出的窝窝头仍然带有苦味儿。

经雨的地瓜干分两类:一类是表面白净、里边发黄的地瓜干;一类是表面发黑、里面发白的地瓜干,二者营养都大打折扣,但前者的苦味很浓,多食很容易中毒。

话题回到捡拾地瓜干儿上来。

如果夜间风雨突至,村里和野外同时动荡起来,男女老少往来穿梭,灯笼火把四处闪烁,你呼我叫,热闹非凡。怎么了?

抢拾地瓜干儿!

那些摊晒在房顶上或野地里的地瓜干儿,并未完全晒干,为了不让雨淋,就只有抢收回家。如果撂在地里不管不问,不是烂掉,就是变得乌黑。等到太阳出来接着再晒吧,谁知道要连阴几天才能放晴?

村子里,房顶上,有人在将地瓜干儿往下清理,呼呼啦啦顺着房檐滚落下来,地上打扫干净,铺上席子或被单接住。

地上的人在喊:“千万弄干净!”

房上的人回答“知道啦。”

地上的人又嘱咐:“扶梯子下来要小心。”

房上的人回答:“没事,放心吧。”

野外更紧张,大人孩子齐动手,从地上捡的 ,往布袋里装的,往车子上送的。风起尘扬,大雨将至,更令人惶恐。

如果赶在大雨来临之前抢拾完毕,那就很值得庆幸,把未干透的地瓜干儿弄回家去,摊在屋里继续晾起来,等天晴了再弄到室外晒太阳;如果在大雨来临的时候仍未抢收完,那就更糟,不如干脆放弃,让它在地里淋雨去,因为弄回家去,聚在一起,很快发热,发黏,霉变。不如待天晴后,等潮湿的地面晒干,再挪地方去晒。经验证明:凡是不能一气晒干的地瓜干,就要发霉,或变黑,或味儿苦,如果老天爷不作美,人们是毫无办法的。

晒干的地瓜干儿要磨成面,必须弄碎,或者放到碓窑(石臼)里捣碎,或用碾子碾碎,然后再磨成面粉。

瓜干面的窝窝头,蒸熟后,又黑又黏,乡亲们叫它“塑料馍”。

冬天,就着土法腌制的“酱豆子”(用少量熟黄豆,加入大量的辣萝卜条儿和食盐腌制而成)充饥,其他季节,就着用一小撮白面加水加盐和辣椒做熟的面糊子(用碗盛着,放到锅里同窝窝头儿一块蒸熟的)吃下去。因为地瓜营养低而单一,吃下去的多,排出来的也多。人们自我解嘲说,大家都是非常合格的造粪机器。在田间劳动,往往不到收工,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许多人胃酸过多,不时会吐出一口酸水来。当年母亲在吃饭的时候,常常会突然发生反胃现象,只见她将正嚼着的窝窝头儿吐出来扔掉,接着痛苦地说:“真不知好日子都让谁过了,这何时是个头儿哇!”

如果变换花样来吃,人们最多的时候是将窝窝头儿切成薄片儿,叫馍干儿,然后用棉籽油烹红辣椒,炒白菜,最后把馍干儿放进去混在一起拌匀,这白菜辣椒炒馍干儿,又辣又香,倒是很可口的一种主食。只是,如果常吃,没有那么多油。而不放油,它也就索然无味了。如果再变换花样来吃,就是用瓜干面做面条。但是,这瓜干面的粘合力很差,既无法揉成面团(四分五裂),也无法擀成面条(连二指长的面条也切不成)。

  我真佩服社员们的聪明智慧(其实是被逼出来的),他们把榆树皮(根皮更好),剥下来,晒干,切段,放到碓窑里反复捣,再将脱落下来的细末筛出来,然后与瓜干面混合,加水,和面,那面团便显得筋道多了,可见这榆皮面儿有着多么强的黏合力。好在榆皮,榆叶,榆钱儿,既没有毒,味道也不难吃。

用榆皮面儿充当粘合剂,虽然瓜干面能勉强做成面条,但煮熟后,面条仍然会断成小段,一段段又粗又短呈灰黑色,在清水里游动,尽管放了葱花油盐,味道依旧是甜甜的,咸咸的,根本谈不上可口。

除此之外,对于瓜干儿面,社员们再也想不出它还能做出别的什么花样来,因为它实在再也做不出多么可口的东西来,真是吃也难,不吃也难。这种粗劣的食物,仍然很难维持一年的生计,入冬或开春,不少人家不得不把一点可怜的细粮(小麦)卖掉,换回地瓜干儿吃(因为细粮不如粗粮经吃)。

有一年的冬天,大约是“文革”初期的一个冰天雪地的夜晚,父亲和村里一位姓张的邻居,跋涉近百里,去异地购买地瓜干儿。头天晚上,母亲为父亲做好路上吃的干粮,这干粮仍然是黑不溜秋的窝窝头儿。父亲他们半夜上路,天亮后在路边小店吃早饭时,那窝窝头儿已经被冻得硬如石块,他们让店主人放到灶膛里,埋在灰烬中,等烫软了再吃。因为没有多余的钱吃饭,他们让店主人熬了一锅辣汤:开水煮辣椒,放上盐和白菜帮子,父亲他们又把窝窝头掰成碎块儿,放进热汤里吃。

返回的路上,天气更加恶劣,呼啸的北风卷着雨夹雪铺天盖地而来,田野上的树木,枝条上挂满了沉甸甸的冰凌,沉重地摇晃着,发出一片哗哗啦啦的响声。路面如同浇上油的溜冰场,父亲他们一步一滑,十分艰难,有时站都站不稳,拉着几百斤重的车子,不时滑倒在地,双手和膝盖都磕破了,鲜血直流,瞬间又被冻得凝固起来。父亲他们多想找个路边小店住下,等天晴了再走。但是,家里已经接不上顿儿,不能久留,再说,谁知道这鬼天气什么时候能放晴?另外,最重要的是,口袋里已经没有可供住店的钱!

尽管那时在路边小店里住上一夜才三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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