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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培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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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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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的生前和死后


       在张家庄这个小村里,有张兴发和张兴旺兄弟俩,人称“大张”和“小张”或者“老大”和“老二”。兄弟俩除了照料瘫痪在床多年的老妈,还要种田、打工,实在忙乱和辛苦。

对于赡养老妈,他们是这样分工的:两家轮流伺候老娘,每家一个月。

且说最近两个月。

       老妈上个月在大儿子张兴发家吃住,老大和媳妇伺候还算周到:给老妈喂饭喂水灌药,拉屎撒尿在床上解决后,再端出去倒掉,回来把屁股洗洗,擦干净,最后用吹风机吹干。

       到了月底这天,老二张兴旺倒也及时,把老妈接回了自己家。双方遵守乡间习俗,不在次日接送。因为次日就是初一(农历),大都不在初一和十五这两天走亲访友,大兴土木,探望病人等等。

       老二张兴旺和媳妇正在忙于几十亩甘蔗林的管理。

       那地里的甘蔗长邪了!一棵棵又粗又壮又高,非常喜人。每棵去掉梢头和疙瘩(根部),少说也有十七八斤,按照眼下的市场价格,每斤一块八,一棵甘蔗就能卖到三十块左右,这几十亩甘蔗,要卖多少钱啊!

       快收获了,为防人偷,需要看管。两口子的工作中心或者说工作重点,也就转移到了甘蔗上。这样一来,老妈的吃喝,也就有一顿没一顿的,好在老妈不会说话,不喂吃的,不说饿;不喂水喝,不喊渴。只是这拉屎撒尿,换尿布,勤翻身儿等等,就只有等到兴旺两口子傍黑回家再操作。就像兴旺媳妇说的,老人家离不开人,要照料,可是,俺和孩子们也得活下去,不能只为了老的,不顾小的。老话说,自古忠孝难两全,现在是,私、孝难兼顾,老太太只有委屈一下了。

       这样一来,过了几天,由于没能坚持每天多次翻身,致使老妈得了褥疮。这老二兴旺和媳妇儿发现后,只是买了一些药面儿,膏药之类,给老妈的患处或撒或贴。这生褥疮的地方,用膏药一捂,不能通风透气,褥疮开始溃烂,流脓。

到了临近月底的几天,两口子找出一条男人早已不穿的蓝裤子,撕下一条来,拦腰将老妈捆起来,不让那褥疮的脓水流出来。这样努了几天,就到了月底这一天。

老大张兴发来接老妈回去,并询问了老妈的一些情况。老二张兴旺说:好好的,能吃能睡,没啥毛病。

老妈被连同被窝一起抬到了板车上,拉回到了老大兴发家。不会说话的老太太一直皱眉,咧嘴,哼哼。张兴发在给老妈掖被角儿时,闻到一股臭味儿。掀开被子,解开腰间的那条破蓝布带子,这才发现老妈生了褥疮,而且额头发热,身上火烫。急忙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将老妈送去县医院治疗。同时给在甘蔗地里的老二联系,说:“老妈得了褥疮,看样子不轻,已把她送县医院了。”

老大认为,老二接到电话,肯定会撂下农活儿,赶往县城,由两家共同出钱给老妈看病,并轮着在医院伺候。

不料,这老二说:老妈上个月在我家可是好好的。

言外之意,这毛病是在你们家得的,理应由你们负责,不关俺的事。

老大张兴发听了这话,很生气,说:“将娘抬回俺家时,就发现了这个情况,腰间扎着一条蓝布带子,褥疮已经发臭了。”

谁知老二就不承认老妈的褥疮是上个月在自己家里得的。

老大张兴发只好和媳妇撂下家务和农活,昼夜在医院伺候老妈服药,输液,翻身,清洗,抹药膏,一应花费全由自己出。这老二和媳妇竟然没有去过医院一次,更不用说替换一下,让哥嫂休息了。他们以为老妈轮到谁家,谁家就要 “大包干儿”,全面负责到底。

老大两口子心中那个气呀!

没想到病床上的这位高龄老太太(九十岁),褥疮还没完全治好,又突发了败血症,同时,肺炎,心衰,肾衰,都发作了,竟然很快告别了人世。


接下来是料理后事:召集村里红白理事会的人们前来商量丧事,给老妈穿寿衣,买老盆,准备哀杖,买白布,给亲戚家报丧,联系棺木,联系 “折(she)货”(罩子,花轿,水牛等等纸制品),联系灵车司机,定日子火化,统计出殡之日能有多少客人前来送葬,跟饭店老板联系订桌等等,等等。原本平静的生活,一时间乱作一团。

这老二张兴旺两口子闻讯后(听别人传言,哥嫂并未打电话)不能不赶回来守灵。

灵堂设在老大家,院门口的一侧墙上挂着一沓子烧纸,意在告诉来吊孝的人:有丧事的就是这户人家。

老二两口子进了院子,只见堂屋门外搭着灵棚,灵棚下摆着供桌,供桌上摆放着早些年老大张兴发给老娘留存的遗照。遗照面带微笑,正注视着你来我往的乡亲们。

老二家两口子来到灵棚下刚想张嘴大哭,早被在灵棚下跪棚的(作用是向前来吊孝者磕头致谢)老大家的三个儿子,冲上去扭胳膊按头,推推搡搡,轰出了大门以外。     

正在灵堂内守灵的哥嫂,听到动静,也连忙跑出灵堂来,老大张兴发站在院子里高声喊叫:“老二,你个王八蛋,你还有脸回来哭娘?这娘没有生你养你,她没有你这个混账小子,老娘活着,我能养,她死了,我也能让她入土为安!大年三十打死一只兔子,有你过年,没你,也照样过年!你给我滚远点儿,别让我看见你,这个院子没你站的地方,只要你胆敢再踏进这个院子一步,小心我手里的哀杖不认人!”

老大挥舞着手里的半截柳木棍怒吼着。

大庭广众之下,老二家两口子闹了个灰头土脸:老妈死了,不让守灵,连哭一声的机会也没有!不让参与料理后事,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被轰赶了出来,实在丢人现眼。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二家的遭遇仿佛刮起了十二级台风,一眨眼的工夫,张扬到了十里八村。

老二媳妇白玉梅的娘家,也没有人前去报丧。这也是很丢人的,意味着绝交。气得老二媳妇的娘家几个哥嫂暴跳如雷,对自家的姑娘骂不绝口,声言往后敢迈进娘家门口一步,就把腿砸断!

••••••

长长的送葬队伍,人们头戴孝帽,身穿白衣,喇叭声声,哀乐阵阵,老大张兴发哭得感天动地,观众也陪着抹眼泪。

这围观的人群中,人们多数是来看看老二张兴旺是否能参加给老妈送葬,遗憾的是,只有老大张兴发和三个儿子趴在地上,哀哀痛哭。

人们始终没见到老二张兴旺和媳妇的影子。

两口子哪去了?

是惧怕老大手里那根无情的哀杖、还是惧怕乡亲们的口水能把人淹死?

人们不知道。

老妈死了,除了出殡这场大事之外,还要过“三天”,过“百日”,过“一周年”,两周年直至三周年。随着岁月的流逝,哥嫂是否能消消气,允许老二回来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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