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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培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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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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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里走出去的“神秘人”

小村很小。

从村东到村西,用不了五分钟就到头了;从村前到村后,仍然是用不了五分钟就到头了。围着小村转一圈,路线长了些,但也用不了十分钟就回到了原点。

小村人口越来越少。

好多青壮年在外谋生,小村里留守的都是些老弱病残者。

有时候,人们议论起在外谁谁混得怎么样,大都基本清楚:

谁谁靠收购废品,成了破烂大王,买了洋房,开着豪车;

谁谁大学毕业后留在大城市,当了大官;

谁谁与人结伙抢劫银行,被抓住了,判了十几年徒刑,至今还在里边“吃现成饭”;

谁谁“混抖了”,立马弃旧换新,老牛吃上了嫩草;

谁谁••••••

在众多的话题中,人们当然不会落下那位 “神秘人”。

许多年来,这个“神秘人”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人看不到真容。但人们依然把他列入“混抖者”的行列。

“混抖了”,是家乡人对在外混得财大气粗或者高官显贵者的俗称。

村里黄显良就是这样一位混抖了的人,而且是在京城“混抖的”。后来人们便称其为“黄鲜亮”,意思是混得光鲜,不俗。之所以又称他是“神秘的混抖人”,是因为当年考上大学后,三十多年来,他很少回到小村来,而且谁也不知道黄鲜亮究竟在外头干什么勾当。俗话说,不去深圳,不知道钱少;不去京城,不知道官小。黄某对外只说在京城工作。人们问其父,儿子究竟在京城干什么营生,其父也拿不准,忽而说在 “国务院”,忽而说在“中纪委”,忽而又说在“最高检”••••••反正都是很有名气的大单位,或者要害部门。

这一来,更把儿子黄鲜亮弄得神秘莫测,云山雾罩,让人难识庐山真面目。

要说,其父母该知道底细吧?否!在家面朝黄土背朝天,全靠着几亩地度日的双亲,多年来也曾在春节前夕赶往京城探望这位儿子,去时把辛辛苦苦养大养肥的山羊杀掉,带上羊肉,同时不忘给孙子带上地里收入的压岁钱。然而,到了京城,儿子虽然去火车站迎接,但却把父母送往提前安排好的旅社,然后将礼品和压岁钱装进轿车的后备箱,扬长而去。

庄稼人惦念老屋故土,在外头待不住,更不愿住在儿女家。老两口最多在旅社住上一夜半天,便带上儿子提前买好的车票,坐出租车赶往车站,坐上火车,匆匆返回家来。

三十多年来,黄某也曾因父母念儿心切,回家一两次,但也只是待上个一夜半天,就匆匆离去。问他何以来去匆匆。回答:要出国考察,要去香港公干,要去上海挂职••••••这黄某说得天花乱坠,究竟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因为他偶尔回来一趟,又往往昼伏夜出,很快又背井离乡,谁也没机会当面打听他的真实下落。

黄某的神秘,连他最要好的同桌同学,也不知真相。不知是真的不知,还是订好了攻守同盟,几十年过去了,反正谁也不知道姓黄的小子在外头究竟干什么。

前年,八十四岁的、腰弯成九十度的老妈去世了,老父向他电告此事。回电说:正在国外公干,回不去。

平时,两位老人的吃喝拉撒睡,全靠身单力薄的又有疾病缠身的妹妹照管,一弱女子早来晚归,奔波于娘家和婆家之间。这次,哥哥不来奔丧,妹妹只好代他打白旗,摔老盆。

今年年初的一天,白天还跟别人一块打牌的老父,晚上,闺女又来探望,敲打外门,无人打开,大声喊叫,没人应声。女儿找到邻居,帮忙翻墙而过,进屋查看究竟,原来八十六岁的老爸“走了”。

妹妹电告哥哥,得到的回答是:近日有大案要案急办,难以脱身。

没办法,妹妹又一次代替哥哥披麻戴孝,一路悲歌,将老父送往野外安葬。

过罢“三天”,妹妹忽然接到哥哥的电话,非常认真地说:老院儿里那十几棵老榆树,不要擅自伐掉去卖,待我哪天有时间回去再处理。

在小村里,很少见到大树、古树,乡亲们为了糊口,一见树木成材了,便刨掉卖了换钱。唯独黄鲜亮爹妈的老宅子上生长着十几棵粗壮的老榆树。在钢筋水泥铝合金流行的今天,木头已经失去了它在建房上不可或缺的巨大作用。出售又得不到好价钱。相比之下,榆树的价格暴跌还算较少一些。据说,榆木可以制作木地板,实木家具等等,经加工后,不但有着好看的木纹,而且坚硬不变形。也许是这么个原因,才使榆木不像其他树木那样,身价一落千丈。

十几棵两个人也合抱不过来的老榆树,无疑能卖一笔钱来。

哥哥不来奔丧,亡者刚过 “三天”,哥哥就打电话说榆树的事,说不要随便处理,等他回来再说。可见这十几棵榆树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了。

这时候,妹妹忽然想起这样一件往事:前些年,自己遭遇了一场车祸,为抢救自己这条命,哥哥曾送给了五百块钱。哥哥嘱咐不要动这些老榆树,可能是想用卖树的钱抵了那五百块钱的旧账。

妹妹当然听哥哥的话,过罢“三天”,妹妹把父母住过的老院子关门落锁,以待哥归,和丈夫一起回了婆家。

老院子人去室空,只有那些老榆树在院子里默立,一阵风吹来,呜咽作响,时常有几只乌鸦哀鸣几声飞去。

大门紧锁,门板上端端正正地贴着灰黄色的烧纸,右边的一张,已经被风吹起了一个角,不住地扇动着。

妹妹在双亲去世后,再也没有踏进这老院子一步。她来干什么呢?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她倒想起小时候,妈妈怀里没有奶水,父母为哥哥和她(兄妹俩都是领养的)买了两只奶羊,兄妹俩一直靠喝羊奶长大。那两只奶羊呦,刚生下的“孩子”就被送了人,留下奶水供她和哥哥吃。她和哥哥一直非常喜欢那两只奶羊,放学后为它拔青草,端清水••••••

父母远去了,再也没有让她牵挂的了。

邻居们说:老人“走得”没有拖泥带水(意即久卧病床),他们有福,做女儿的解脱了,更有福。不然,倘若“迟走”的老父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难以自理,哥哥不在家,做妹妹的,岂不是跟着陪罪?要陪多长时间?一年半载,还是三年五年,抑或十年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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