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是我的本家。
已经过了古稀之年的二叔,是一个地地道道、普通到如同泥土一样的庄稼人。
所以,对于二叔,包括二婶,他们貌不惊人,土里土气,衣衫不整,甚至有些脏;更让人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有他们不嫌多,没他们,也不觉得少。
二叔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因为小时候只顾跟着老娘和姐姐哥哥们走村串户逃荒要饭,没钱上学。后来去了夜校,读了几天书,勉强认得自己的名字而已,就这,也给他带来很大方便。生产队分东西时,会计在菜堆或柴堆近旁的地面上,划拉上各家户主的名字,二叔便很快就会找到自家的那一堆。于是,开始往家倒腾;再就是认识工分儿票儿。
这样的庄稼人,在乡下,实在数不胜数。他们活着,吃饭就是为了活命,只要生命存在,身上又有力气,便会没完没了地劳作。文人们说,种地人从来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其实,春夏秋冬,二叔并不完全遵守这样的规律,常常是不等日出就早早起身了,拾粪,捡柴,扫落叶;日落很久了,还在地里或者家里忙碌,春种秋收,施肥除草,喷药治虫,修枝打杈••••••完全不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这些年,二叔把地租了出去。其实是不得已租出去的。他的那块地夹在邻居们的地中间,邻居们把地租了出去,租地的人不方便耕种,就一次又一次地上门做二叔的工作。动员他也把地租出去。二叔没办法,才忍痛把地租了出去。为这事儿,二叔好多日子吃饭不甜,睡觉不香。经常来到地头上呆呆地注视好久,或者坐在田埂上好久不动窝,或者沿地边儿迈开步子量一量,看看原来的地块够数不够数。
土地租出去了,就像亲生的孩子送了人,牵肠挂肚的不好受,好多日子没着没落的。失去了土地,总觉得整个身子悬了空,睡觉也不踏实。别人就劝他,这把年纪了,该歇歇了。
说的也是。种地完全是体力活,年老力衰,不服老是不行的。
唉,种一辈子地了,地就是自己的孩子,真是舍不得呀!
接下来干什么呢?如果就这样闲起来,吃饱等饿,睡醒等困,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太无聊,太没味道儿,太折磨人了!
养羊!
这倒是好主意。如今,养羊的人少,吃羊肉的人多,造成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这些年,二叔真的发了“羊财”。
羊的主食是草。只用少量的棒子面或麸皮等增加营养。
但是,养羊,数量多了,劳动量也是挺大的。
每天,二叔二婶的主要精力和时间,几乎全投入到了为羊准备“食物”上了。你只要见到他和二婶的身影,他们或者是开着电三轮车急急忙忙去野外割草,沟坡,路沿,野生灌木,该修剪的树木叶子,收获时节的玉米叶片儿等等。然后满载着青草树叶慌慌张张往家赶。两口子衣衫不整,浑身汗水和泥土,一对农村老夫妇的形象活灵活现。
入秋,二叔和二婶又开着三轮车,村里村外扫落叶,弄回家存放起来,给羊备足越冬的食粮。腊月初,人们开始准备年货,羊肉是家家不可缺少的。二叔养的羊开始出售。他不用赶着羊跋涉好多路赶集去卖,村里就有不少人家赶到二叔家,把羊买回去宰杀。人们能买到活蹦乱跳的健康羊,能吃上不注水的实实在在的新鲜肉。当然,也给二叔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用来买面粉,买柴米油盐••••••不种地,二叔的日子倒也过得挺滋润。
事情还没有完:
二叔养羊积攒了大量的圈肥。羊吃剩的杂草树叶,二叔把它抛撒在羊圈里,再把扫来的垃圾撒进去做垫脚,一群羊在上面拉屎撒尿,不住踩踏,这圈肥越积越厚,春耕秋种时,把圈肥起出来,一块块像豆饼,发酵后的圈肥,又黑又臭,是上好的农家肥,全都供儿子家种地用。那地里,一堆堆乌黑的圈肥,无疑是一道醒目的风景线。因为,多年来,许多人家不再养猪羊,种地几乎完全依靠秸秆还田和施用化肥,就更显得这传统的种地模式新鲜有趣了。农家肥使得儿子家的耕地,土质疏松,庄稼后劲儿足,产量高,少污染。
二叔和二婶的本分和勤劳,赢得乡亲们的交口称赞和深深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