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点钟,每天这个时候我习惯在公司的卫生间解手,依旧是固定的坑位。我很厌恶不洁净的坑位,如果发现一点不干净的地方我会很严厉地训斥保洁员,甚至给予经济上的处罚。对卫生间环境的要求如此之高是因为我在解手的时候会仔细规划一天的工作,所以确保在我思考的时候不被影响。有人会说,你对保洁员过于严苛,毕竟她们干着别人不愿干的活,而且收入不高。但是我要说,朋友,首先我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她们的工资都是我支付,我有权力定标准。其次,有些人自恃岗位觉得偷懒耍滑相较与被老板训斥性价比更高。所以朋友,收起人情世故和虚情假意,不要把嫉妒包装成道德。
贫困的时候我也干过保洁员,那时候才二十来岁,小学文化也没有一技之长,能赚钱的活由不得挑。虽然保洁员的活大多是老阿姨做,但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工作做起来肯定要更利索,况且年轻人涉世未深大多听话、好使唤。我对打扫厕所的经历一点也不觉得羞耻,说来也是奇怪,那时候并不觉得屎尿有多脏。人们觉得屎尿脏是因为被排泄出来,在人身体里的时候却不那么觉得了,因为看不见。换言之,藏起来的污秽就不是污秽。打扫厕所的时候经常被别人侧目,也是这时候遇见了我的师傅,他询问了我的情况,我编造了孤儿的谎言,不知道他信以为真同情我还是缺少工人,就带我去他的装修队伍教我赚钱本事。我现在的成就他应该很自豪,是他带我入行,也是他让我去学了当时引领行业潮流的房屋装修设计软件课程,赶上房地产市场火爆,接到的工单剧增。但后来我们意见相左分道扬镳,眼睁睁看着我顺应时势成立公司从他手里抢夺资源,把他的施工队吸收到公司旗下,然后因为工程质量达不到我的要求被我踢了出去。我心里很感激他的知遇之恩,但这是两码事。开始的时候我会给他发着空饷,似乎他并不满足。我索性不发了,他来公司闹了几次骂我忘恩负义,对公司和我本人造成不良影响。我一度为此很是烦恼,生怕下属质疑我的威信,也确实有些风言风语被孤立的感觉。我决定先发制人,逐步完善规章制度,提高工作要求,更加注重客户反馈意见,严格奖惩机制,借机搞掉一些出头鸟,效果立竿见影。那时候我出奇的耐心,像一名孤独的猎手蛰伏在暗处,紧紧盯着猎场期待跳入眼帘的猎物。
公司不断做大做强没人骂我了,转而夸赞我铁面无私、领导有方。然后朋友也多了起来,并且我眼里的身边人脾气都很好,即使我性子急、脾气大,为了一点无关痛痒的小事而大做文章地胡乱发怒。但员工们对我更加尊重,甚至是崇拜,工作更加卖力,他们自我调整的过程我并不了解,也不需要了解,成功的人就是道理,公司里我就是国王。后来师傅转变态度对我也尽是溢美之词,因为他孩子想进我的公司。通过这件事我总结,人们其实并不在意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有在你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时候才在乎。退一步从人情的角度讲,我确实不近人情,定性为忘恩负义、无耻混蛋也不无道理。但是从长远看,另外一个角度我算是他们的恩人,是我逼出了他们更好的自己,并为自己创造了更多财富。想到这我自得意满、意气风发。
请允许自我介绍,我叫赵远,年近40岁,现在是一家房屋装修公司的老板,也投资房地产生意,算是一个成功体面的商人,而早先却是一个地地道道、劣迹斑斑的问题少年。出生以来我没有见过母亲,也不知道是谁。听爷爷讲我母亲家乡在西部贫穷偏远山区,被拐卖到隔壁县,偶然机会父亲在隔壁县打工的时候又把她骗来。我母亲看见家里一样穷困潦倒,生下我又逃跑了。因为母亲跑了,也没有出生证,办理户籍需要村里出具证明,但要缴费,父亲因为赌气还有贫穷一直没有去办。没有户口不能正式入学,父亲就托人在村里小学让我跟班上课。记事以来我经常在村里游荡,父亲基本不在家没人管我,小学勉强上完就下学了。后来沉迷网络,村里能偷的都偷了遍,接着又跑到城里去。有钱的时候就泡在网吧,没钱的时候就到处逛,寻找一切可以转换成现金的东西。如果白天没找到,夜里就翻墙头进工地、厂房或居民家里偷。当然也三番五次被抓去警察局,因为是未成年人,每次警察都会通知家长来赔偿损失后领回去。次数多了家里人也不来领,更没钱赔偿。有一次我被抓了,我很惊讶父亲竟然来了。后来知道那个警察说赔偿损失的事已经解决,请父亲来帮助我办理户口。警察联系了村干部核实情况,又到村里走访取证,一切手续办妥后给我办理了户籍。当时我很感激那位警察,不是因为给我办了户口,自己也有了确定的生日,而是没有让父亲赔钱,回去被打的或许轻点,结果也确实是这样。但不久我又开始怨恨他了,认为这是给我设下的陷阱。
没有读中学父亲把我塞进了一所技校,但老毛病又犯了。记得是拿一个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茶壶冒充古董卖给一位老大爷,当时得到这个造型古怪的新奇玩意可高兴了,心想能值不少钱,至少10块钱以上。老人付钱之后又反悔想要回,我自然不给。双方推搡了几下,老人装病倒在地上。我再次被警察抓走,这次没那么幸运,最后被认定为抢劫,因为年龄已经够法定标准而被判刑劳教两年。如果没有户籍不确定年龄,说不定又能侥幸逃脱。被抓到警局那么多次,只有那位警察帮我办了户籍。我讨厌他这种或者出于满足自己幸福感做的事,更讨厌这种能轻易改变他人人生的能力。所以我要求员工工作的时候不要掺杂任何个人感情,把自己视为机器上的一个零部件,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严禁互相帮助。
服刑期间父亲来探视过我一次,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当时有点庆幸我们之间隔着一道铁栅栏他不能揍我。简单询问吃住情况后我们开始静坐,我一直不敢抬头看他,直到他从牙缝中挤出“这辈子对不起你”几个字。我抬起头看着他,印象中几乎没有端详过他的脸,我知道他一直生病现在竟病态的吓人。第二年,狱警告诉我父亲因为饮酒过量猝死家中,我可以申请假期回家服丧。我拒绝了,我的出现更能证明他失败的一生,而且我记恨他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又不爱我。我从小没妈,现在爹也没了,心想影响也不是那么严重,何况他很少在家也总是打骂我,但心中不知从何处冒出无尽的凄凉,从那一刻起世上我再无依靠,那一夜我默默流下即使是被人打骂再狠也不曾流过的眼泪,意识到一辈子的概念,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顽劣。不懂得如何是好,所以我不知如何是好。刑满释放我选择离开家乡去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
我当过餐厅服务生,酒吧招待,也发过宣传单做过产品推销员,没想过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直到遇见师傅。跟着他走南闯北,老实本分过上安定的生活。出走二十余年,逐渐小有成就我更加遮掩乡音而且谎报家门,也不跟同乡人接触,处心积虑隐藏自己的前科劣迹,我认为不被发现就算没有。我这般的心虚不仅是害怕别人用有色眼镜看我,也是怀疑现在的一切我是否有资格拥有。有一天接到陌生的电话,该人自称老家招商工作人员,希望我回家乡投资兴业。挂断电话后我如坐针毡,生怕他走漏我的前科劣迹,像是接到了一通恐吓电话,我精神恍惚了好一段时间。在家的时候我是一个十足的坏蛋。多次偷盗屡教不改被抓住殴打,放出来走在街上又被打过我的群众举报,接着再被警察带走审查,人人看我就像看见瘟疫,我像一个过街老鼠。做了抢劫犯又被法院拉出去游街,作为反面教材在县城的中学逐个公开审判。那时候我的胸前挂着用鲜红的颜色书写抢劫犯的纸牌,挂上牌子被带走的时候以为是拉去枪毙,吓得两腿不能行走,被身后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架起。在宣读罪行完毕,武警猛踹我的腿弯,我扑通跪在地上,真疼啊。后来我学聪明了,记住罪行的最后一句话,不等武警踹我自己先跪下。因为紧张时机掌握的并不精准,有一次武警踢空身体踉跄一下,我不敢回头看但明显感觉到后脖颈的凉意。在我跪下的时候,听见学生们议论,为我抢劫十几块钱而不值,嘲笑我是个傻子,怀疑我的智商有问题。
此后陌生来电我一律不接,甚至减少应酬。没想到他们竟找上门来,因为此事我大发雷霆,公司前台被我骂的狗血淋头。我猜想员工们应该都知道我的出身了,怀疑我不是合法方式获得现在的一切,并暗中谋划扳倒我。我是坏人,而坏人不配拥有幸福。想到这我激动的浑身颤抖,像在偷东西的时候突然被人抓住,等待那暴风骤雨般的辱骂和拳脚。我紧张心虚地过着日子,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不能逃走不然自己辛苦打拼的就白费了,而且我为什么要逃。在吃了几次闭门羹后他们并不气馁,变着法的接触我。那就来吧,倒要看看你们想干什么,我决定全力守护自己现在的一切。没想到他们非常客气而有礼貌,和印象中我遇到的家乡人完全不是一个面孔,如果不是进门出示的工作证明,我甚至怀疑是骗子。从他们口中得知我年轻有为是家乡的骄傲,有生以来第一个同乡人这样评价我,而且还是来自官方的肯定。他们表现出来的素质很高,熟练地介绍着家乡的情况,完全勾起了我对家乡变化的好奇心,想知道我出生的乡村现在是什么样子。
有一次出差正好在家乡的附近城市,行程顺利事情都办妥了。再三犹豫后我告诉随行同事先回,决定独自驾车去家乡看看。乡村变化很大,村里基本都通了水泥路。父亲死后家里的房子叔叔在用,印象中他到警察局领过我几次。我和他攀谈起来,觉得他没有认出我。我起身准备四处转转,他一路跟着,我没在意。突然一辆警车呼啸开来,下来几名警察让我跟他们走一趟。叔叔说,我一眼就认出你了,那么多年以为你死在了外面,现在回来又想做什么恶。我只是想回乡看看,警察对我的解释并不满意,似乎我应该在谋划什么犯罪事件,先行踩点什么的他们更感兴趣。坐在那熟悉的椅子上,熟悉的环境,同样熟悉的对话,我一点都不紧张,甚至莫名希望警察找到我什么可以被处罚的错误,哪怕是不由分说地先打我一顿,我断定今晚要是睡在警察局那可能是个安稳觉。最后他们让我找个类似担保人的本地人来,证明我没有可疑此行干净。我只能联系之前找过我的本地招商的人,说明缘由电话挂断有半个小时,有位警官客客气气地把我领到一间接待室,给我倒茶又道歉。我理解警察的工作职责所在,履行正常程序,对我做什么也都不会计较,只是他们不该跟我道歉,还给我好脸色,多少让我有点失望。如果幸福需要付出代价,希望这也能充数。我感觉自己亏了。
从警察局出来,地方官员待我如上宾领着我在城市考察。回到公司之后,我拉了几个房地产开发商又去考察了几次。他们把乡村的农房拆了建成小区,村民的生活并没有变好,反而因为购买新房、装修房屋欠债,田地也被收回变得更糟,有的人不得不选择外出打工赚大钱。是我把他们从自己的家乡赶走,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开发几个地块之后我介绍去的开发商退出了,地方成立开发公司决定自己搞,确实可以方便把控质量,却有几个因管不住自身欲望的官员触犯了法律而坐牢。看我都干了什么事,叔叔说的对,我回来确实是作恶。但我并不自责,即便是纯做好事也有负面影响。比如帮一个负重的车夫推一把,先简单分析一下车夫的情况,假定他对自己的负荷有个清楚的了解,为什么会出现吃力的现象。他可能是故意超负荷装载来增加自己的力量,也有可能心情不好想感受劳累的痛苦并尽力释放以此解压,而且在尝试新的负荷后能及时做出调整,是改变路线还是优化运输工具,总之都是有益的。所以,如果我们为了彰显自己乐于助人的高尚品德而去推那一把,鲁莽干涉他人的行为是不是适得其反更不值得提倡呢。遇此情况我建议选择无视,如果非要伸出援手也应先谦虚地问一句“需要帮助吗”获得允许。即便事后车夫给我物质酬谢我也会欣然接受,我帮他并不是为了满足私欲,他支付报酬也是体现双方地位平等。
成功意味着身怀更大价值,是更多人盯着的猎物会被从各个方面网罗。像我这种成功的商人身边并不缺少女人,不管是单身还是已婚。我们彼此都很诚实相信真爱,在各取所需的过程中做着爱情游戏,都尽量保持投入直到一方厌倦,或可默契地成为纯粹性伙伴。我想得到这种身心愉悦的体验并为此付出,不管是情感还是物质从不吝啬,没有受骗更不存在亏欠。现在社会表面男尊女卑其实不然。与同龄男人相比较女人更聪明,在处理男女关系更加高明而且所需明确。我一度觉得女人和男人不是同一个物种,可能是外星人很久以前来地球统治男人,为了更好地与男人结合她们在幻化成人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生出人性的普遍弱点。她们想要征服男人却又伪装成猎物被男人征服,编织美其名曰爱情的网等待男人自投。很不幸每个人都不能拒绝爱情,心甘情愿成为网上的猎物,织网者也有误陷情网的时候,这是本能也使得网更牢靠。罗网上的男人越多越好,挑选可口的享用,不可口的也逃不掉。只有在影响罗网功能的时候才会被踢掉,或者使之成为奴隶套取其他价值。这无可厚非,人终究是生物而且是群体性,在同类中尽可能占据更多的资源,谋求更优越的生活是正义的且符合种族进步要求的。
社会不断增加离婚而失去物质的代价,抬高离婚门槛本意是遏制这种不文明现象维护社会稳定,然而掺合物质动机不纯的结婚本身就是不文明。即便是因为爱情结合,人本质是善变的,没有物质基础的婚姻并不能长久,而且有句话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不无道理。爱情剥夺自由、自尊甚至更多,人无法长期承受。从这方面说或者可以把婚姻定义为不文明现象,它抑制了人性。这也许能够解释物质越丰富,结婚人越少的原因。婚姻最后可能变成一种对外的宣称,婚姻双方相对自由而又整体,不存在荣辱。就像每个人的名字,一旦确立不能随意更改,但也不能代表更多了,只是一个方便被人识别的称呼。
我的感情生活并不复杂,不幸的是这方面的觉醒伴随着伤害。刚到大城市没钱找住的地方,天热的时候就在公园或者广场的椅子上将就。当时身体发育已经成熟开始有晨勃,一次睡梦中感到身体被人触摸,我一睁眼看见几个晨练的老阿姨对我上下其手,吓得我再也不敢在空旷地方睡觉。交的第一个女朋友是我在一家餐厅做帮厨时候认识的传菜服务员,几乎花光我半年的薪水才追到她。有一次我们选择突破最后那道防线来到一家宾馆准备开房,出示身份证之后老板让我们等一下。焦急地等待了二三十分钟老板既不给我们住宿也不让我们走,女朋友生气地跟老板争吵,我站在一旁不敢言语。而后进来三四个警察把我们带到了警察局。原因是我的前科劣迹,一番如临大敌的询问核查之后要求我每月按要求去社区报到,而且介绍给了我的社区矫正员,嘱咐对我严加看管,几乎折腾了一夜。刑满释放我一直遵纪守法,远离是非小心翼翼地说话做事,这也可能是找到女朋友的关键。但经此一事,女朋友不知所踪且杳无音讯,我也惶恐地辞掉工作逃往别处,之后再也不敢用身份证登记住宿。
多年之后在一个商务宴会上认识了至今爱的最深的女人。她已婚有个两三岁的孩子,丈夫长年在外出差,生活条件优越且她自身也很优秀。坠入情网的我并不十分在意她有夫之妇的身份,她善解人意像宠爱孩子一样照顾我,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不粘我反而让我对她更加痴迷。那时公司刚起步我经济拮据,我们在一起的花销基本都是她支出,而且还会经常给我购买生活用品,负责我接待应酬的穿搭,我们就像真正的夫妻虽然不住在一起。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希望像他丈夫一样出色,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我甚至非常喜欢她的孩子视如己出。我们度过了一段甜蜜时光,那是我有生以来感觉最幸福的日子。但是创业并不顺利,多年积蓄砸进去还欠了可能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严重的时候患上了忧郁症,有时候我把自己封闭从而疏忽了她,她曾试图建立起我的信心努力让我相信自己一样很出色,但是我却毫不在乎,不想给她看轻自己的机会渐渐疏于联系。而后公司慢慢有了起色,财富成倍上翻。我觉得已具有给她优越生活条件的能力,但当她拒绝的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能给她的只有感情和陪伴,而这正是她想要的。我想要给她优越的生活其实只是自己想要更多的借口,她终究是我触摸不到的幸福。我选择放手,不是不爱她是因为自己想要得到的努力其实是加速失去的过程,当我身上再次有她需要的时候她自会转身,没有对错不存在伤害。
回乡也治好了我的心病,我不再为前科劣迹而恐惧。放下包袱后,我积极参加社交,附庸风雅开始读书买文凭玩高档运动,俨然一个成功的社会上流人士。直到有一天我女儿被绑架,绑架犯是我师傅的儿子。万万没想到他能干出这种事,印象中他很懂事而且学习很刻苦。名牌大学毕业成绩优异,在连续面试好几家大公司无果后师傅把孩子塞给我希望像当初他带我一样。但这孩子浑浑噩噩地干了两年多自己退出了,不想骑驴又没能力找马,一直无业在家。师傅苦心培养的孩子还不如我这个和他一样没有文化的卑贱之人,师傅记恨我不仅是因为我薄情寡义,他应该是认为我没有资格获得这样的成功。或者他曾念及师徒真情,但看着我一天天成功,有意无意的言行举止深刻影响着孩子,当这孩子踏入社会面对现实后极大的心里落差使他丧失理智,知识可以改变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却也有好有坏。我自责当初不应该照顾情面给师傅发空饷接收他的孩子最后引火烧身,或者干脆把一切给他们就能放过我的女儿。你给狼喂草它一定不吃而且还会咬你的手,我成为了居心叵测的人,我恶毒的慈悲心一步步把他们推向深渊。
绑架没有成功,却差点杀死了我的女儿。女儿的喊叫救了自己一命,他手忙脚乱地把女儿掐晕后慌忙逃走。她才8岁,是我美好生活的向往,改变家族命运的所有希望,我视她比自己生命还重要。付出巨额财力虽保住她性命但成了植物人,我塌陷了绝望了把所有祸事都算在自己头上。再一次封闭自己,戒掉一切社交活动,我打算余生好好守着女儿,希望她能好过来。行业竞争很大,市场份额不断缩小,员工不断离职,没几年公司面临倒闭。无所谓了,希望我事业的失败能换女儿的一丝好转。我解散了剩下的员工也离了婚,开了一家小超市方便看护女儿。其实女儿没有横遭此劫我不会离婚,虽然我知道妻子出轨一个相貌和工作都不怎样的已婚男人,我没有责怪她,因为我也是家里有个年轻貌美温柔体贴的她却还要在外拈花惹草,我们的性质一样。
师傅经常来看望我和女儿,感谢我法庭上的原谅。我不可能原谅他的儿子,而且我还制定了报复他的计划,甚至作案的工具我都准备了,行走的路线也进行了推敲。我先把他打昏蒙上面罩劫持到郊外,像父亲对我一样吊在树上用棍子抽打,用烟头烫他的手,再用力掐昏他用冷水泼醒,反复这样折磨,让他一次又一次感受我女儿被他施暴的痛苦。但我没有机会,他一直被拘押。他刑期漫长我希望活着的时候能看到他刑满释放,然后有机会执行我的上述计划。我面对他的冷静和给予的原谅一度被别人辱骂冷血,猜想我得到了巨额的经济补偿并称我为“有钱人的宽容”。师傅不会想到我的复仇计划,只希望我、我师傅和我师傅的儿子都好好的,能够复仇并大家都在。我不拒绝他来看望我们,一方面如果他还有良心,会像身处地狱。另一方面麻痹他,随时掌握他儿子出狱后的行踪,为执行计划做准备。
十多年过去了,不断降低用药成本再靠打点零工才勉强维持各种开支。奇迹没有发生,更糟的事情却发生了。邻居家起火,连带我的小超市也遭殃,我也只能忍痛暂时把女儿交给她母亲照看。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不同的是上了年纪各种工作更由不得挑,谁雇我就跟谁走。在我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赚大钱的时候,师傅再一次成了我的领路人。老伴过世,儿子在服刑,儿媳逃跑留下两个孙子要供养,他不得不出来赚钱即使已经那么老了。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骗钱方法,他冠冕堂皇地称之为融资说这并不违法。我不是正人君子,似乎生来也是个反派,生而为人本能地从社会中掘取更大的利益,手段不光明也不能让我感到良心不安,我决定再次跟着他干 。
我们把目标定为老年人,师傅负责接近这方面他确实有优势,以投资的名义先让目标尝到甜头,引诱他们不断加大投入,我出面冒充演员同时充当幕后业务员负责钱款收支,师傅夸赞我做事不慌有板有眼,我觉得这可能是与生俱来做坏人的天赋。为了扩大收入师傅不停地转换地方和发展下线,我们并不全部侵吞骗来的资金,而用更加稳妥的拆东墙补西墙办法。但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下线们掌握窍门后单飞了且手段不断进化,成立了各种投资公司省去劳神费力的接近。找不到下线和目标,我们的资金链断裂了,讨债的人不断上门,我和师傅不断进出警察局,在解决法理冲突和综合考虑社会稳定之后警察局把我们以诈骗罪名拘留了,然后被依法逮捕。
我没钱请律师也不想请律师,但是法庭还是指派了一名律师给我,没有拒绝我并不在意。律师跟我简单核实了情况后就开始东扯西扯,他对我的过往似乎很熟悉。他说我的出生很不幸,后来确实很努力学好,再次经历不幸,但这些都不是我做坏事的理由。我一言不发地听他说教。不论社会地位、知识水平高低,人们总是喜欢总结评价别人,似乎在评价他人的时候能感受到优越,夸赞显示了自己的豁达友好,批评突显了自己的良善可靠,总之不管夸赞还是批评都展现了自己的过人之处,而且优越感是能上瘾的。他正在专心致志描述我过往的人生并加以评价的时候,我的心早已经飞了出去,想到女儿天真活泼到毫无知觉,他聒噪的说教也令我恶心,我开始烦躁起来。“这个世界谁主宰”,我抬起头盯着他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们对视着,他满脸错愕。“在我看来你确实是个坏蛋,但因为你女儿的缘故我会向法院提出求情的。”他站起来转身离去。
此后好几次他要求会见我都拒绝了,当他说有我女儿的消息,我同意会见了。女儿开始有了知觉,对此我非常高兴。“上次你问我这个世界谁主宰,我现在告诉你,是公道正义”。我抬起头面带笑意地看着他,心想这才是他不断要求会见的主要目的,这是他的信仰并相信自己有责任去维护。我开始敬佩他,他一定是个好人,工作认真为人正直,热心帮助别人并被社会爱戴。但我确实不理解他所说的公道正义是什么,我理解的公道正义只在人违背社会普遍遵守的公约的时候才出现,换句话说它是惩戒人的工具。主宰一切的是利益,追名逐利才是唯一大道真理,是信仰和行为准则。我并不愤世嫉俗,也从不抱怨生活,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发现生活才是最合理的。感谢他带来我最期待的好消息,但我不想听他的大道理,更没必要和他辩论,打算尽早结束对话轻轻地附和他说,“您说的对,像我这样的人正合适被公道正义审判。”
沉默片刻他说,“你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由于案件涉及面广法庭准备公开审判,对此你不会介意吧。”
“随便。”
“很遗憾,你这一生没做过一件好事”。他面露悲伤看得出很失望。
我笑了笑,这句话最中听。
女儿正逐步好转并被前妻照顾周全,前妻也确实是一位好母亲,和我离婚后她再婚一次,但为了专心照顾女儿她再次离婚。起初思念女儿的焦虑和不安也慢慢淡化,安心地被生活摆布不去思考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不为自己的选择纠结,作反面教材也算是给社会做了贡献,而且还有个大计划等待实施,介于此我很好适应了监狱的生活。想的更多的是被公开审判,逐渐还有些期待。我甚至希望多些人来看审判,再被武警猛踢腿弯跪下。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期盼,我已堕落成瘾。
开庭的时候我并没有看见师傅和我一起受审,律师告诉我他因为年纪大而且还有两个未成年孙子需要照看被取保候审,一个星期前喝药自杀死在了家中。我想不通他有什么理由自杀,是与日俱增的愧疚还是生活无望,如果有通灵者我愿意用一切交换与师傅一次对话。心中的那个大计划不完美了,即使想死复仇的时候死在我手上也行,与他还有些关联的只剩咒骂,我咒骂他不负责任,愚蠢至极、自私至极。但渐渐我也把他淡忘,不好的情绪影响身体健康,必须确保自己有机会执行计划的时候还有体力。再次刑满释放我回到了女儿身旁,她可以坐起来并能口齿不清地咿呀说话,对此我感恩一切。前妻也重新接纳了我,我们又生活在了一起。
我努力锻炼身体并关注师傅儿子的动向,我不知道他出狱的具体日期,他主动来看望我女儿了。再次见面他已头发花白,身形甚至有些佝偻。我不原谅他即使他表现出虔诚的悔恨,经过这么多年的等待,似乎不再仅是为了女儿也是为了自己的信念,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遭受牢狱之痛也不能够抵消他的所作所为。猎物已经出现,我决定启动复仇计划。在做好一切准备后,我拿出二十多年前就已准备好的作案工具,跟踪他选择动手地点和动手时机。没想到打在头部的一棍子就结束了他的生命,我给他戴上头套拖到郊外发现已经没有了气息。不知道是我用力过大,或者是击打部位不对,还是他年老体弱,总之计划失败了。原计划是折磨他,并非要杀死他。我自责没有想到去了解人体知识确定击打部位,也没有反复练习控制击打力度。太便宜他了我激动地咒骂他,让他起来配合我再重新来过。但情绪平静后,我开始思索下步该怎么办。心愿已了虽然有遗憾,我打算不活了,希望我的死亡能换来女儿加速好转。但先要安排她们母女的生活,我认真地把尸体掩埋之后回到了家乡,快速处理掉我仅剩的财产父亲留下的房子,把钱全部交给了前妻。接下来就是思考具体死法,最好死也能赚到钱。我想过故意被车撞死能获得赔偿,但是怕死不掉成为负担,违法犯罪得来的钱也会被收回,出卖身体器官我已经这么老了谁会要呢。然而没有时间考虑了,师傅儿子的尸体已经被发现,认尸的公示传遍大街小巷。权衡再三后,我决定去跳海,干净利索。
在一个深夜,我悄悄走进女儿房间看了一眼女儿熟睡的脸庞,耳边竟响起父亲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这辈子对不起你”,我泪眼婆娑轻轻推门离去。来到海边给自己绑上石块然后纵身一跳,希望吃到我身体的鱼不会变坏。
自杀是终极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