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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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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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舂糍粑

快到农历十月,突然惦念起糍粑来。

老家在乡村。儿时的记忆中,每年十月初一早上家里都会舂糍粑。

头一天晚上,母亲会将大半盆糯米淘洗后加冷水浸泡,再盖上盖子。她接着舀来三五斤黄豆,放入锅中,小火炒香,用石磨磨成豆面,留着备用。父亲则会将搁置已久的碓窝搬出来,细心洗刷上好几遍,直到一干二净。他们各忙各的,习惯早已给他们分好了工。我家的碓窝为整石凿制,高约五十厘米,头方腰圆底平,方脸中部被凿出一个半卵形四壁光滑的窝凼。碓窝离不开杵棰。杵棰是用碗口粗的木头砍削的,两头修整得浑圆,中间削细,大概成人能握紧。

十月初一这天凌晨,天还没有亮,父母起床了。将泡好的糯米下锅煮开,然后滤水,盛入蒸饭用的甑子里,重新端回锅中。灶孔内架上柴火,大火蒸上三十分钟左右,待水蒸气“嗤嗤”冒出,糯米饭也就蒸好了。

糍粑是糯米从生到熟、从散到聚的旅行。

糯米饭被倒入碓窝里,舂糍粑也就开始了。这活儿总是由父亲包揽,那时候全家只有他的力量才能够完成使命。

杵棰与碓窝保持垂直,高高举起,然后用力舂下去。起初,棰头还显得比较清爽,随着捣的次数越来越多,糯米饭被捣滥,绵柔地粘连在一起,牢牢巴在棰头上,每一次起落变得费劲儿起来。到最后,提起杵棰,韧劲十足的糯米饭团被一股脑带出,悬空后再舂下,碓窝里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听到响声,我们知道糍粑就要出“窝”了。此时的父亲已是汗如雨下。

旁边早就准备好了一个大簸箕,簸箕里均匀撒上一层豆面。父亲横握杵棰,将挂着糍粑的一头伸到簸箕里,我们用粘着豆面的双手把糍粑剥落下来。

因为家里人多,每次舂糍粑,从蒸煮到糍粑最终成形,这个过程一般要反复二三次。舂完第一次,父亲擦擦汗接着舂,我们在一旁做糍粑饼。揪下拳头大小的糍粑,两手搓圆,放到簸箕里,用掌心轻轻下压,压平后翻面。这样重复两三回,糍粑饼也就做好了。

吃糍粑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不过,最先品尝的不是我们,而是家里耕田的牛。父亲在糍粑离开碓窝之后,会专门给耕牛预留水瓢大小那么一团,母亲趁着热气未消,拧成一块块送到牛的嘴里。村里人都说,耕牛吃着粗糙的食物,任劳任怨贡献着全身力气,是大家心中真正的“劳模”,它们理应受到尊敬。在我们老家,十月初一也叫“耕牛节”。这一天,所有的牛都“放假”了,接收人们的爱戴。

吃糍粑离不开糖。白糖,红糖,蜂蜜,只需其中之一就能让我们满足。碗里装满糖,热乎乎的糍粑往里一蘸,咬上一口,边嚼边回味,那种感觉实在太美妙。再蘸再咬再回味,幸福感沉甸甸的。小时候,家里穷,一年到头能畅快地吃上几回糖,是我和兄姐弟几个人共同的梦想。那些日子很苦,可是一丁点儿的甜味就让我们心满意足、刻骨铭心。

当天吃不完的糍粑饼,将会被风干,往后再吃,或者用来招呼客人。干糍粑饼异常坚硬,与糙石相当,可以油炸、烘烤,待其发软后蘸糖吃。无论是干糍粑还是新鲜糍粑,都像一座桥,连接着我们渴望的幸福。

如今,父亲渐近耄耋,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并且走到了父亲舂糍粑时的那个年纪,外婆、母亲和哥哥已经逝去。那个曾经同风雨、共冷暖的家,经历了磨难,经历了变迁,又注入了新鲜的血液,跟随时间的脚步,一点一点改变原来的模样。小时候那种“嘭嘭嘭”舂糍粑的声音消失了,村里的耕牛也都走进了历史,只有记忆依旧芬芳,童心依旧在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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