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麻雀

我们办公室后门外有一个开放的小阳台，阳台的角落里有一根小腿粗的塑料下水管道，管道方形接头与楼面交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孔洞。不知什么时候，麻雀住了进来。

麻雀的叫声并不丰富多腔，除了叽叽喳喳，其它基本上不会了。我的工作通常会持续很长时间。坐久了，自然想站起来走走，小阳台是我常去的地方。静静站立于墙边，把近处的村庄田野巡视一番，再将目光投向远山和天空，疲倦很快逃走了。

麻雀们挺胆小的，我一走出来，它们就从洞里飞走，停在距离我约十米远的电线上，喳喳叫着，不时把头转来转去，交替着用左右眼看我。空闲时候，我会端来一个凳子，坐在阳台上吹笛子。麻雀们固然会飞走，可它们听到笛声后会做出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胆子大的还会飞到距离我仅四五米远的地方，小爪子牢牢抓住喷了砂的墙面，侧着脑袋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笛子，眼睛眨个不停。它们那可爱的样子，让我的心里瞬间冒出许多愉悦来。

冬去春来，田里的小麦成熟了，洞里传来了小麻雀连续而又稚嫩的叫声。这叫声既熟悉又遥远，勾起不少儿时的记忆。老麻雀们不停从外面衔来食物，每次飞到洞口，里面的叫声就更加响亮和急促了。我不禁发出了感慨：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小麻雀的叫声伴随着我紧张而忙碌的工作。

有一天，我听到阳台传来阵阵嘈杂的麻雀叫声，于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四五只老麻雀扑腾着翅膀飞散而去，就在不远处的天空里盘旋，大声叫唤着。我从叫声中感受到它们的不安、恐惧，甚至是怨恨。

地面的角落里，我发现了一只小麻雀。一身深灰色且蓬松的羽毛，爪子泛着浅浅的肉红色，尖尖的小嘴旁显现出嫩黄。看到我，小麻雀害怕极了，它扑扇着翅膀，准备从阳台上逃离。阳台呈长方形，有三面墙直抵楼面。靠南的是一堵矮墙，高于一米。可是小麻雀太稚嫩了，每次起飞，只能飞出一米多远，高度还不到三十公分，撞到墙面之后又落回地面。尝试多次都徒劳无功，小麻雀的叫声更加绝望了。

那些在周围停停飞飞、飞飞停停的老麻雀不敢贸然飞进阳台里来拯救小麻雀，只能继续用它们的叫唤虚张声势。

我决定帮助小麻雀。我想，我可以把小麻雀放到人迹罕至的草丛中或是屋顶，过些时间它学会了飞翔，就可以飞向蓝天。可转念一想，如此柔弱的它，暴露在野外，随时可能成为猫狗或者蛇鹰的食物。目前，小东西最佳去处还是它自己的家。我找来两个方凳重在一起，这样的高度让我能借助窗户的防护栏将小麻雀送回洞里。不过，要想捉到小麻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在我的脚下扑来扑去，要是稍不留意，很可能会踩上它，若是那样，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花了好几分钟，我总算抓住了小麻雀，但它的挣扎和哀叫声让我心痛不已。在我将小麻雀送往洞里途中，一只老麻雀径直向我飞来，嘴里发出的声音简直是在咆哮，好在距离我一米多的时候又转身飞走了。

我将小麻雀放到洞口，它伶俐钻了进去。这下，我也心安了。让我诧异的是，如此近距离，洞里我却没有听到其它小麻雀的叫声。就在半个月前，我能听出里面至少有三只以上的小麻雀。

第二天早上，阳台上同样传来嘈杂的麻雀叫声，我发现那只小麻雀又出现在地面的角落里。

“你个调皮的小家伙！”我在心里数落了小麻雀。我还是像昨天一样将它送回洞里。在捉它的时候，我发现它能飞得更有力，也更远一些了。成长，在它的身上，有了日新夜异的变化。

第三天，拉开后门，小麻雀再次出现在地面上，我疑惑不解。洞里那么安全，可它却一而再再而三溜出来。是“家居环境”恶化了？是耐不住寂寞？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

我刚出现在阳台，小麻雀就不停振翅飞翔。令人欣喜的，小麻雀飞翔的能力进一步提高。它几乎能飞到那堵矮墙的一半高，扇动翅膀时发出的声音也更加响亮了。小麻雀并不孤单，只要我离开阳台，三四只老麻雀就会飞来，有的嘴里还叼着虫子。它们不停叫唤着，似乎在鼓励小麻雀。

如果把后门关上，没有了风雨侵袭，加上舒适的温度，阳台还是一方安宁之地。就把这里作为小麻雀的大“家”吧。我很少去阳台了。

第四天早上，大小麻雀仍然重复它们叽叽喳喳的日子。虽然在阳台地面度过一个夜晚，小麻雀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受到影响。它飞翔的高度就要接近矮墙的顶端了。老麻雀们依然不离不弃，我若不打扰，它们几乎一直陪伴在小麻雀的身边。

只要我一接近，小麻雀就不停起飞和落下，周而复始。

“快了，小麻雀就要飞跃矮墙了。从三楼飞出，它会飞向哪里？地面的草丛？树枝？钻进陌生的洞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离开这里，它一定会面临很多危险。它应该尽快强大起来，独自面对风风雨雨。”我在心里想。

于是，我每隔一会儿就走向阳台。我每次到来，小麻雀就飞上几回，就当是我给它上“体育课”吧。

“五一”假日调休，周末虽然只休息一天，但是我仍然担心着。小麻雀会不会在最近飞离这里？我无法预测。下午，我走得很晚。离开之前，我特地来到阳台。小麻雀还在那个角落里。见到我，它又开始飞翔了，一遍遍重复着飞和落。我只能为它默默祈祷。

回到家里，我见到了我那刚刚被妻子接回来的女儿。她已经高三，再过三十天，就迎来人生非常重要的转折——高考。看着她专心做作业的样子，不知为啥，我想起了阳台上那只小麻雀。

打开办公室，我首先来到阳台察看。小麻雀并没有飞走，它的“体育课”继续。看样子，一天多的时间里，它并不刻苦，因为进步只有很小的一点点。老麻雀们不再经常守在它的身边，或许是失去耐心了吧。

本周轮到我值周，升旗仪式上，面对近千名小学生，我居高临下，目视他们，小麻雀的身影滑入我的脑海。

又是早晨，我打开后门，小麻雀不见了。我倚着矮墙向外望去，电线上站着三只老麻雀，它们喳喳叫着。小麻雀的叫声自下而上传来，我能听出就是我想看到的那只。仔细查找，我发现它正站在楼下平房的屋脊上，精神状态挺不错。我既兴奋又担心。小麻雀凭着自己的努力，飞出了阳台，闯进了广袤的大自然。今后，危险与机遇更加真实，绝大多数时候，它只能靠自己了。我在心里默默祝福它。

一个小时之后，我再来到阳台，大小麻雀都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