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苏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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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下午，刚刚到芙蓉小区，远远看见母亲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一顶红色的帽子，拖着沉重的大板车，板车上放着一把长长的竹枝扫帚、一把小扫帚和一个用来装垃圾的小撮箕。母亲将板车停放在垃圾窖旁，她拿起长扫帚，左右划着，小区里大路中间的垃圾就被分扫到了两侧，再在两侧纵向几扫帚，垃圾就堆成了一个个小堆，然后就用小扫帚和撮箕装起倒入大板车内。按我们当地习惯，年夜饭后到初一都不能搞卫生，要等到初二早上才行。此时院子里到处飞扬着鲜红的爆竹纸皮，一处处燃放过鞭炮的地方都堆积了爆竹筒子和硝土，散落在草丛中的垃圾要用钳子才能夹起。母亲的脸色红润润的，可我知道那是一百九十度的高血压所致，原本白皙的脸上近几年长满了老年斑点，一向比同龄人显年轻的母亲皱纹也爬上了额头。母亲每天要喝两碗中药，控制肾病的加重，还得吃上一粒降血压的药丸。
看看来来往往的人，我有些犹豫，但看到母亲忙碌的样子，终是鼓起了勇气从屋角拿起另一把竹枝扫帚，学着母亲搞卫生，这时风还比较小，从小区的大门吹过来的，我便顺着风向从门口扫起，两边楼房前的垃圾也都扫成了一个个小堆，我想等周边的一起装到板车里，就连续扫着。十几分钟后，一阵大风突然从小区的门口嗖嗖地袭来，我猝不及防，地上的爆竹皮顺着风力漩涡式地卷起，沉沉的硝土也被吹散开去，瞬间被风刮下的树叶在地上翻飞，沙沙作响。刚刚打扫干净的地方一片狼籍，一辆车子从身边驶过，车上的妇人顺手扔过来一些纸团，我懊恼地白了一眼。
母亲过来看见我在扫地,大喊“别扫啊，让我来，莫弄脏了衣服、弄疼了手。”父亲病了，我们得替他做好环卫的工作，母亲还要上班，一个人干是吃不消的。我没有“理会”她的喊叫，就如她和父亲对我们姊妹三人的劝阻“年纪大了别干了”毫不予于理睬一样。
父亲六岁那年爷爷病逝，奶奶一个人含辛茹苦带大了父亲与叔叔。十四岁时父亲就因为算盘打得出色被聘请为大队会计，后来又在砖窑上兼职过，二十六岁时，一手漂亮的字和聪慧的大脑被政府相中，转职做了老师。如今已经七十二岁的父亲退休工资就有几千元，母亲也有医保，按说他们早可以颐养天年了，可是母亲在一家饭店打杂，父亲做了两份小区的环卫工作，十几栋楼前及台阶的卫生都要搞。乡下地里还种了许多菜，那是父亲搞完卫生就下乡抢产出来的成果，他们经常让天天跑九江的妹妹给我捎来菜和吃的食物。
平时我的工作也很忙，劳累生发了职业病“颈源性眩晕症”，寒冬复发尚未康复。所以今天才扫了两个小时，我就感觉很累，两位这么大年纪的老人本身就有健康问题，如何坚持做得完那么多事情？天刚亮就起来了，晚上九十点才睡觉，365天天天如此。真如母亲嘴里说的“做惯了些都不累”？明明就是敷衍我们！为此我们反复给他们做工作，可他们口里说不做，却总在天天这样干着。母亲经常唠叨:种的乡下菜虽不贵重，却健康环保；头房弟媳难产去世，弟弟再娶，孩子多，压力非常大，我们能帮一点就减轻一点负担；侄子侄女没了亲娘，我们总要尽量为他们多着想一些。这些看起来是很有道理的说法，可是父亲与母亲超负荷的劳动却是在透支自己的身体透支本该拥有的健康，他们似陀螺般一直转个不停。
然而最关键的是，侄子侄女并不用功读书，两个孩子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就显露出了读书的天赋，可是上学放学路上的自由让他们的心思开始一点点地散漫，最后都放弃了学业。弟媳每天照看批发部和自己的两个孩子，弟弟整天忙于跑车维持自己小家的生活，对侄子侄女也没精力去管，全权交给父母管教，隔代教育谈何容易，教育本就是做父母的职责。
后来在先生的引荐下，侄子在技工学校读书，拿到中专文凭后去了消防队上班，侄女也已为人母，现在的状况还是可以，只是他俩原本可以拥有更辉煌的前途。
我们在医院里对父母亲再次提起，这次必须放弃辛苦的劳动，至少辞掉搞卫生的两项工作，先生总说，拿着高退休工资的老师怎么放得下面子去搞卫生？就算放得下也该为健康着想。年前父亲肚子老是痛还不告诉家人，总误以为是感冒，大年三十那晚，他痛得没法睡觉才喊醒了母亲，初一大清早就住进了医院，据初步诊断为胃或十二指肠溃疡，要等几天后做了上腹CD及胃镜后才决定是否需要做手术，目前都在吊针消炎做保守治疗，病床上的父亲似乎都没有完全放弃环卫工作的打算。记得初二那天走进父亲的病房，看见他精神萎靡，说话无力，一根白色的管子从鼻孔出来，连到乘装胃液的小塑料壶。原本就黝黑的皮肤更加没了光泽，一双粗糙的手沟沟洼洼，似乎是丝毫不知道护理的野人，厚厚的老茧让那双手摸上去没有任何的柔感。
自改革开放以来，许多父母为了多挣点钱，背井离乡，将孩子交给爷爷奶奶照顾，有的甚至让孩子“完全独立”。他们的奉献精神都值得肯定，但由此引起的教育问题不容忽视。首先要解决好孩子的教育问题，因为孩子才是一个家庭最大的希望。
中国人具有勤劳的优良传统，父亲母亲更是典范，然而勤劳并不一定能收获最好的成果。作为任何一代人，都要把握好勤劳、健康与教育之间的分寸，正确教育后代应该放在首位，挖掘年轻人的潜力，让他们有所担当才是最好的做法。而老人干活也要量力而行，适当活动有利于身体健康，过度却只是透支，用辛苦换来的一点点收入带给子女的不是安慰，而是长久的担忧，拥有了一个健康的体魄才是赋予孩子们最大最好的礼物，愿天下所有父母亲都能过上一个幸福快乐的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