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客户间跳跃式地用微信聊天,订单便一个接一个地被记录在厚厚的订单本上;我操控着一楼的旋转刀式裁剪机,脚垫裁片就摆成一个个车型的拼接图;我熟练地操作三楼的布套激光裁剪机,机台上便滑下一片片裁片来;我时而娴熟地打版、拿着大剪刀,又时而提着手推裁剪机,刀口之外布屑落满一地;我不断地给车间和仓库发出一份份交通设施用品的购货清单;有时我又与先生一起开车去不同的地方,或送货或拜见客户、洽谈业务;深夜回到家,我阅读着床头的散文及诗歌文集,偶尔拿起笔写下一篇文字;又有时我们和儿女视频聊天,谈谈他们的学习与工作。
这一个个画面便是当下我们工作与生活中的真实缩影。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二十多年来我们夫妇俩共同拼搏的成果,还有一双儿女积极进取的收获。
1991年高考落榜,92年春我被父亲拉出校门强行安排在大树一中任英语代课老师。93年经人介绍我跟着一位小学还没毕业的邻村姐姐去了温州打工,对方可从事的职业并不适合我的特长,然而人生地不熟的,我也只有跟着她辗转在多家中低档产品的加工厂里。93年底男友说要在我家等我,我只得打消不回家的念头。我将一年积攒下来的800元交给父母,那是我订婚前交给父母的唯一一次回报,至今想起来都是愧疚不已。94年正月母亲依然任性地口口声声说要将我嫁给附近的人,本来就交往不深的男友惆怅离去,我更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我原本打算正月里找个合适的机会一个人去汕头闯荡江湖,顺便侦查一些实况,然而正月十九那天,家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从此我的人生就走上了在理想之外拼搏的道路。
那天清早,我一边烧着柴火灶煮粥,一边争分夺秒地摘着大学英语笔记。虽然失去了上学的机会,可出了校门的两年里,我一直在自学大学英语,梦想着有朝一日还能有机会做一名翻译。两位客人突然造访 ,在那个没有手机联系的年代,出门拜年的父母竟前后早早地回家了,似乎那就是不可违抗的天意。
只记得先生当时穿着一件土黄色夹克衫,一副老大哥的模样,带他来的是他老师也是父亲的同事。当时先生和父亲在厅里热切地交谈着,我则无所谓地干活去了,一家有女百家求,来过的人不少,多一个不多。然而,两个小时后,父亲向我“宣告圣旨”:他已经口头将我许配给了先生,订婚仪式将在二十二日举行!!!那一刻我差点没晕过去,父亲继逼迫我缀学又棒打鸳鸯后,再次以旧社会“父权至上”的姿态对待我的婚姻。
那天先生拉着我说,他从见到我学英语的那刻起就认定了我是他今生的伴侣,而这对于我一个尚在为理想而拼命挣扎的农村女孩来说,就意味着希望的浇灭。还记得那天先生对我说“以后我一定送你上大学,送你读英语专业!”二十几年过去了,女儿都硕士毕业了,他还没兑现一个诺言!今天知道,那句话符合他的性格,可当时我是没法了解到的。
几经与父母争斗,在他们的软磨兼威慑下我妥协了。订婚后,先生仍旧去了泉州,我则留在家里陪母亲做农活,因为内心呕气,处处和母亲作对,一次父亲愤怒地向我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儿高高举起了想要砸下的拳头。
结婚的日子定在95年正月初五,那天是个大晴天却寒气逼人,全村人喝了我们的喜酒,在锣鼓声中母亲终于把手里的烫山芋嫁了出门!快到十二点了,两辆婚车开到了先生单位的院子里,马上就要跨进我们的新家——那个十二平方没有厨卫的小房间,公共使用的厅里有一个可以用来煮饭的角落,我们共同奋斗的足迹就从那里起步。
当车子在我们家的坡上停下来,坡下贴着大红对联的门紧闭着,久久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司机就不停地按着喇叭,没有任何反应,先生下车去看究竟,门锁着,侯婚的人都不知去了哪里,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竟又发生在我的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耐着性子等着,先生急得直跺脚,跟车回县城的舅妈见此情景无奈地摇头,我愠怒地没有说话。半晌才问他“我叫你从乡下拿点米油面来,并生好炉子烧好开水,都做了吗?”先生支支吾吾。眼看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人来,我暗自思量,结婚当天,车子到了门口,房门还是关的,算什么?怕彩头不好,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钥匙,那一刻我真是委屈得要哭,心中五味杂陈。
我出嫁了,没有一钱金银,公婆给我们的被子一床有被套,另一床还是裸絮,床板用的全是树干的边板,公公还屡屡美其名曰:透气好!有个看得上眼的就是公婆给我们的一口大脚盆,那是公公作为老桶匠的引以自豪的产品。订婚的时候老公拿了1980元的彩礼,父母全部办成了嫁妆还贴了好些钱,另外花了三千元给我买了个商品粮户口,俗话说得好,女儿就是个赔钱货!
正月里,公婆杀了头猪,在乡下给我们补办了酒席,之后没多久,先生就告诉我,他爸妈将自己计算出来的3350元的债务划到了我们头上,我惊得目瞪口呆,无金无银还没两样东西结婚,被子都不全还一结婚就顶着那么大的债务。我想这回我父母绝对满意了,曾经千方百计地阻止我与男友交往,就因为他又穷又远,现今倒是把我嫁给了穷到家的人了。
日子开始了就得过下去,为了吃饭,为了活命,为了还债,我一改少女的样子,搁下理想,抛开所有少女的矜持 ,撸起袖子跟着他苦干,钻车底修空调,加班烧氧焊绕铜管,修家电,卖干菜,开饭店……,能干的苦力活脑力活我都干了。2001年来九江后我单独去学做装潢做布套,之后的十八年里就以我的技术为主导,维持着家庭的生存、开拓着发展的道路。
二十五年如一日,为了这个家庭的稳定与发展,为了尽力培养儿女成才, 为了不是我钟爱却是全家赖以生存的事业,我付出了自己所有的青春 ,最大限度地运用了自己的智慧,毫无保留地挥洒着自己的汗水。女人出嫁,倾其一生就是为了能经营好一个幸福的家庭,能得到丈夫真心的呵护,在现实生活中,二十几年的风雨兼程,我得到的是什么?失去的又是什么?这一切的一切留给他人去评价,所有的好与不好都留作心底无尽的念想,留作自己在文学路上行进中的纪实性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