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飞的女人

有次闲聊，老占说“曹清华对我讲‘你老婆是个在梦中飞的女人’，嘿嘿嘿！”我一听“呵呵”地讪笑着，这话听起来咋不像表扬的意思啊！贬义还是褒奖呢？这样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继而细想，还真是这样的，不过我从没认真审视过自己，倒让老占同学一句话给概括了。既然就是这样的，我也就无所谓褒贬！

童年的时光天真而灿漫，根本不知“梦想”为何物。七十年代的农村依然很穷，穷得许多人家朝不保夕。“吴汝穆村”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虽然能给予人们的也是贫瘠的资源，但却是原生态的。春来鲜花怒放，仲夏瓜果飘香，秋天拼色绿黄、冬临雨雪风霜，四季就在鸡叫鸟啼、虾雀鱼跃的袅袅炊烟中轮回。在我的记忆里唯有那嘻嘻哈哈的童年才是没有梦想没有烦恼的时光。

有梦的日子是从《天仙配》开始的，从那时起我便藏着自己小小的心事，脑海里总是做着瑰丽的梦，而且从此没再间断过。

小时候，老师布置的作业，我要不三下五除二地刷刷刷，要不就是总量打几折，省下大把的时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沉沉的暮色中提着马灯跟在村里大人们后面乐颠颠地去邻村看电视剧《霍元甲》、《霍东阁》，再来场乡村电影就特开心了。记得一次回村里的路上，观生哥哥眉飞色舞地和村里几个大人讲着《天仙配》的精彩情节，还时不时地唱上几句。那时我并不懂黄梅戏曲调有多优美动听，更不懂牛郎织女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但在我脑海久久萦绕的是七仙女飘飘荡荡下凡的曼妙身姿，那身着汉服挽袖遮脸的妩媚让我艳羡不已。

不记得是从几多岁起我开始给家里做饭洗衣服，电影中云雾缭绕的仙境与摆在我眼前的灰墙土屋给人就是天壤之别的感觉。仙女姐姐们自由往返于凡尘与天庭之间，我却天天匍匐在乌漆麻黑的灶头。心理上巨大的落差使得我开始浮想翩翩，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穿上艳丽的裙装在空中嬉戏，但这终只能是梦想，在大脑回到现实的那一秒梦便碎落一地。固然我从不可能成为“仙女”，但就是从“仙女”的梦想开始，我日益丰富了自己的想象力，深深热爱上了黄梅戏，从此也开启了自己不安于现状的追梦人生。

小学前几年我一直是一副贪玩的样子，直到四年级数学老师发现我还有一定的天赋，在他“连哄带夸”中一步步向100分前进。那时我才头顶着老师给的高帽子开始用一点点心思去读书，也不经意地注意到老师们课堂上的高大形象。从我慢慢喜欢读书以后，老师站立的那三尺讲台就成了我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那时我眼里的世界并不大，周边几屋村庄就是心中自以为是的全部，山村与田野、蓝天与白云，老师便成了我心目中的神。台下是我们一张张稚嫩的脸，老师将中华几千年的文明演绎成一堂堂栩栩如生的课，我们的世界才在老师一音一频、一笔一画中逐渐宽广开来。

进了初中，视野也开阔了许多。记得那时候，语文老师严肃认真、英语老师眉飞色舞、化学老师温和可亲、物理老师呢？印象最深。他站在讲台上念着题目，时不时地瞟一眼台下，时不时又笑着看向一张张青春初溢的脸。老师的眼神里折射出台下那些不尽一致的表情，有的喜形于色、有的蹙眉思索、有的还一脸懵逼的样子，老师脸上的表情也在随着目光的移动而变化着。那个时候我没有自己脑海里总能瞬时得出答案的喜悦，却依然如初地羡慕老师十足的神气样子。我的眼里老师就是知识的标杆，我始终在仰望着。那个年龄还不懂得什么叫职业也不懂得什么叫追求，心中只是炽热地想成为一名学识渊博的人民教师，后来掐指一算，这个梦我追逐了十年。

在我的英语成绩从初一堂堂梦游中的33分飙升到初二热情高涨取得的99分后，再到后来班级甚至是高中全年级的名列前茅，我的梦想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进入都昌一中后，我才逐渐懂得，什么叫散文诗，什么叫志愿，什么叫翻译官。伴随着英语成绩的日渐拔尖，“当一名人民教师”的愿望一点点地被淡化，代之从心灵深处萌芽且蓬勃生长的是“我要做一名优秀的翻译”。

初二时我就喜欢写一些小诗，画一点小画，高中时候我的文章偶尔也会上黑板。尽管我对文字也有爱好，但那时文学并没有在我的心中种下理想的种子，因为我的目光一直在当时最适合我特长的追求上——翻译。

高一进校第一次摸底考试我总分在班里（录取的是重点班）第八名，高二起我的英语成绩在都昌一中全年级名列前茅。记忆力也不错，我学习英语尤其喜欢使用情景记忆法，一篇几页长的英语课文读看默三遍我就能全部背下来，所以那时我想成为一名翻译并不缺乏圆梦的资本。

然而在人生最关键的三年，我没有约束好自己，没有让一张张试卷答出圆梦需要的成绩。高中时我唱黄梅戏正“绽露头角”，如果我追求的是戏剧演员的梦想或许人生就是另一种前景，可我并没有。唱戏是一种从小的爱好，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我的学习，最要命的是正当青春期的我远没有以理智驾驭浮躁心情的能力，我几度竭力尝试，终是没能成功。一直自恃天资聪颖前途会是一片光明的我，在疏忽大意迷茫无助中一点一点地落下了、一年一年地远离了本该优异的成绩。最终我落榜了，在我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虽然我一度迷茫过前进的脚步，但“热爱学习”是我终生改变不了的性格。落榜的命运并没有马上吞噬掉我想成为翻译的梦想，被拖出校门做代课老师后，在县城和温州打工的两年时间里，我一直坚持自学大学英语，辛苦地训练着自己的口语水平，期望着终有一日能借改革的春风圆我心中的梦。带我去打工的是个小学文化的女生，我有追求但胆子不肥，就那么跟着她在鞋厂、电子厂等一些无关英文的厂子里兜转，而想要聘用我做设计和有利于学用英语的一些职业我最终没有勇气单独承担下来。

1993年底原本是应同学的要求才回到老家，1994年初我却意外地订婚了，1995年我与穷困潦倒的先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尔后就是为填饱肚子而没日没夜地加班干活，一天天地我远离了翻译梦。人生就是那样，追梦的脚步没有坚定地迈下去，轨迹就将伸向别处。

婚后六年我们一直在县城从事汽车电工和家电维修，我给老占做大徒弟。2001年搬迁到了九江，因为县城和九江的市场需求不同，同年国庆节我去学徒做汽车座套和装潢，2003年将县城的老本行给pass掉了，我也由原来工作中的配角变成了主角，主管技术和业务。我更加忙碌了，原本稀稀拉拉保持着的英语学习又不得中断，而这一断就将近十年，直到2011年。二十年有关英语的牢固记忆也一点点地从脑海里流失。

总记得当年订婚先生承诺“以后我一定送你上大学，一定送你读英语专业！”27年过去了，我还没去读大学更没去读英语专业，却依然在整天为生活而苦苦拼搏!但抛开诺言先生还是给了我一点用上英语的机会。

2011年我们申请美国拉斯维加斯的汽配展、同年底受江西省商务部邀请参加了泰国东盟博览展，2012年我们再次前往泰国参展、2013年我俩赴欧洲四国考察汽车用品市场、2015年先生带女儿参加德国法兰克福汽配展。美国申请签证需要提供大量中英文资料、所有涉外展会的资料都是中英文双版的，而且还要用到专业英语。这些中英文都要我自己撰写，解决不了的才去请教高手。参展的起初几天我就直面外国客户，用并不太流利的口语向客户作产品介绍，与外国客户间的深层业务洽谈，都需要其它企业的外贸员帮忙。随着一次次展会的推进，我的口语水平也不断得到提高，终于做了几回初级的“翻译”，但这和我心目中的翻译远不在一个档次。

2016年，女儿大学毕业后，考取了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攻读土木工程硕士，从那时起，我们面临着更大的经济压力。境外参展都是要自己先垫资的，而且会花费大量精力。我们就决定从那时起主攻国内市场，也是从那以后我就几乎没再用过英语。

回顾毕业以来自己自学英语的艰辛和挫败，我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外贸并不好做，而且一直以来我们的产品都是专车专用的，这就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产品的涉外贸易，所以英文这方面我是无法走出一条理想的道路的。几经掂量，我将工作之外的精力慢慢倾向于少女时的第二爱好——文字。

2005年为了便于工作，我跟潮地申请了QQ，用来联系一些工作事务，发一些产品广告，偶尔也会抒发一下心情。后来有点空余时间我就会写写日志，再后来就重温当年的诗歌情怀。印象里我一直很少写散文的，但不知从何时起，竟然喜欢上了散文。可喜欢归喜欢，到2008年止，对于文学我依旧没有什么想法，后来写得多了，文字就成了陪伴自己的习惯，不知不觉新的梦想在脑海里播下了种子。

重温文字十载，到2018年底我才迈过了文学道路上的第一个里程碑——加入了九江市作家协会，之后我一直在向下一个目标迈进——江西作协。加入江西作协的基本要求是出版一本自己的作品集，这对于我一个从事企业的女性来说并不是特别容易。

2015年我给自己立了个目标，预计6年后出版自己的处女集。自从我们先后增加了汽车专用脚垫的生产和制作销售交通安全设施用品的项目以后，我的工作越来越忙，能抽出的时间越来越少，而距离出版的目标日期越来越近，不知道自己能否按时完成。但对待工作与爱好，我始终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儿子刚刚去香港浸会大学攻读硕士，还要很大的经济支持，女儿土木工程硕士毕业已经在美国上班，现在正兼读人工智能硕士。培养孩子支持他们的发展远远比打理我自己的爱好要重要得多，我只能在工作的狭缝中抽取一点点时间整理文字。不过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竭尽后半生的努力，朝着自己遥遥渴望的第三里程碑。

从人民教师——翻译——追梦文学，我一生的目标并不多，却依据现实而改变。从心中有梦开始，一直在为梦想而奋斗。有了梦想就免不了在梦中飞的时光，但那是在确立目标和为自己坚定信心的短暂时刻，更多时间我都在脚踏实地地埋头苦干。

追梦的人生也许会活得更累，但心里却是无比快乐的。辛苦之余我总觉得日子过得非常充实而且心里踏实，因为我一直都在不只是用心更是用力地做一个为梦想而奋斗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