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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苏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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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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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干菜

老占白天都在别人修理厂上班,只有晚上回家才做自己接的业务,也只有那时我才帮得上忙。这年夏天我怀上了女儿后,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爬高旯低地干活,更不能钻到车底帮忙修电路。老占从修理厂分来的那点手工费基本上没有节余,我们的债务自然就没法减少。见此情状,老占就寻思着要让我干点什么别的事情。

1995年国庆前夕,老占找校友在都昌县城拱辰菜市场租了个摊位——位于市场中央的环岛干菜区。现实生活中对金钱的迫切需求到底还是战胜了抵触与畏怕情绪,我硬着头皮将自己融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去,开始做起了小本生意,也正是从那时起,在不经意间我被生活一步步地锻造成了生意人。

别小看一个干菜摊,那时的启动资金就得几千元。我们刚刚结婚,顶着的3350元债务都不知道何时能还,干菜摊的资金又从何处来呢?我们想尽了办法,有老占妹妹的、我父母的、朋友的,还有给远亲老表免费修车换得借用资金的。七拼八凑总算差不多了,就从九江京九批发市场采购了一批货过来。乡下订做的大板车也完工了,一个星期后我们的干菜摊开张了。

每天大清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拉着大板车,载满干菜,匆匆赶往菜市场。清理摊位后快速把干菜都摆放在水泥摊上。摊位的前下方还得摆上箩筐或蛇皮袋之类的干菜,否则不要一会儿的功夫就会被乡下老太太、老大爷给占了。那是属于我们的使用范围,租下的摊位是包括摊位前下方的。偶尔一次晚到一点,就有一些人拿着小凳子坐在摊位前正儿八经地卖起他们的物品。有客户要来我们摊位挑选干菜还得七弯八绕,因过来受阻他们往往会改道去别家买东西。我们不得不尽早赶到,又或是把围在我们摊位前面的人给请走,遇上不讲理的还时有争执发生。以前我可从来不会吵架,但为了生存,和那些蛮不讲理的人我不得不据理力争,守护自己利益的底线。

第一次做生意心中还是很胆怯的,还时常有种深深的委屈感,心中想着那不是自己该干的事情。陌生的生意人圈里,冷漠的面孔不少,但世界还是不缺温暖。干菜绝大多数是过称称的,初来乍到,我哪会用称。右手提着称头上的绳子,左手移动着在秤杆上滑动的秤砣,见有客户盯着称看,我更是一脸窘态,双手发抖,越抖越无法平衡秤杆。一位在工商局上班的阿姨见状,连忙过来帮我扶平秤杆,移动秤砣,并温和地安慰我不要着急,然后又十分耐心地教我如何称东西,如何认识秤杆上的标标点点。在她的一再鼓励下我心里平静了许多,终于能够不让秤砣落地,让客户满意地离开摊位。

那时我骨子里依旧保持着清高,虽然我没有考上大学只得跟着老占打下手搞修理,可是要我接受社会,让一个原本想从文的自己突然加入生意人的行列,那可是许多年都放不下面子的。记得有一次,一个中年女人要买淡菜,女性带补的一种小海鲜。周边几个摊位都没有货,而我这边货源是充足的。电机厂的阿姨是我隔壁摊位的,她赶忙推我“快呀,把她喊过来到你这里来买呀!”她催了我好几次,我也特想卖,可就是畏畏缩缩,始终撬不开自己胶粘着的嘴。阿姨无奈地看着我,她或许觉得我太老实,又或许觉得我傻得要死,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放不下面子就该遭受损失。

慢慢地很多亲戚朋友知道我们有个干菜摊,他们经常从大老远地赶过来买一些,特别是办年货的时候,听说好几个朋友都是超出原计划地在我们这里购买。来的人中还有我曾经的授课老师,这在当时算是对我们小小生意莫大的支持。

干菜区的品种非常多,香菇、木耳、墨鱼、酱菜等日常生活和办酒宴所需的各类产品基本上都有。有些是我见过吃过的,但大部分我闻所未闻。既然要做好这项生意,就得认真认识并了解它们。从同行销售的过程中仔细观察客户需求量大的是哪类产品,又是其中的哪档子质量。干菜不仅品种多,等级也不同,进货的计划包括类别、质量与数量,它将直接影响到每日的销售量。

干菜是我卖,进货计划当然只有我清楚。我们的货都是从九江京九批发市场进过来的,因而每次我只得挺着个大肚子和老占一起坐车到九江汽车站,再步行几里路到滨江路的京九大市场。选完货,我们就租辆大板车一家家地捡我们付了款的干菜。大板车是临时叫的,而且那时双方都没有联系电话。我们没法放心让他们自己送到汽车站,只得跟着大板车一路小跑从京九大市场往附属医院对门的老车站赶。一路小跑对我这样两三个月就要临盆的孕妇来说可谓是风险特大。女儿就这样还没出生时就跟着我们在家、菜市场和九江之间来回奔跑,我想这个小家伙的精明和她在我肚子里的远听近闻是有密切关系的。

刚开始去卖干菜的时候,女儿在我肚子里已经有五个月大了,到后来我体重达到了120斤,行动很不方便。一天从菜市场回来我跟在大板车后面匆匆走着,刚进车站院子的门,一个趔趄我重重地向地面摔去,那一瞬间,我只记得肚子里的孩子,在摔倒一半的高度,我一个90度转身,左侧手臂和左边身子重重着地,我哎呦一声瘫坐在地上。老占急忙就地放下板车将我扶起。虽然感觉非常疼,但我很欣慰,肚子里的宝宝应该没有受到多大冲击。

天天早出晚归。每天清早我弄好早餐两个人吃了就马上拖着大板车出门,有时是在菜市场买早点吃的。老占把干菜送到了菜市场后还得去进豆参,然后又骑车赶着去幸福路上的修理厂上班。弄中饭就是老占的任务了,那时父母给我们的都是菜籽油,菜籽油是要放锅里烧熟了才能倒菜下去,老占弄过来的菜却是黄油油的,满满的生菜油味,孕期闻够了这味道,许多年后我一闻到这味就捂着鼻子难受。这也难为了老占,忙上忙下马不停蹄。

记得个冬天我总穿一件藏青色的皮大褂。菜市场的冬季特别冷,风从北边门灌进来,正对着我们中央的摊位,躲的地方都没有。皮大褂可以挡风,还不用洗衣服,抹抹就干净了。每天早上老占要步行两里路回家再骑车去上班,傍晚又得步行来菜市场接大板车。刮风的天气倒不算太难,下雨就是最让人头疼的事。干菜放在大板车上,生怕淋湿了,我们买了厚厚的薄膜盖了一层又一层,一旦淋湿了就没法卖了。顶着风雨一路小跑,护好了干菜我们却淋湿了。

“南丰豆参”是都昌久盛不衰的土特产,平时一天零卖几斤甚至十几斤,只有快过年了才可能十斤一整袋一整袋地被提走。每天大清早老占拖着大板车,我在后面跟着,偶尔帮忙推下车。送到两里多外的菜市场后,我摆摊子,老占顾不得满头大汗就急急忙忙去进些豆参过来给我卖。有时豆参还没进来,就有客户喊着要修电路。马达或发电机,一个修理费在20元左右,而豆参大多数是零卖的,一天下来就挣几块子钱。听到老占对客户说“你等等,等我进了豆参就去给你修”,客户说他们要赶点发班车,老占就感到左右为难了。我笑着说:“豆参能挣几个钱?又是老客户,万一这次跑了下次也不来了呢?要知道取舍啊,赶紧去修车吧!”他恍然大悟,“我怎么忘记算输赢呢?”哈哈!但话说回来,这样取舍若是及时收到了修理费倒是值当,如果遇上不守信用的人,我们就亏了。

过完年,马上就是预产期了,我们只得转租了摊位,我安心在家待产。那些剩下来的干菜就只得有人要接着卖,没人要的吃的吃送的送。盘点下来三个多月就只挣了几千元。

记得正月二十一生我女儿的那会,已经到了傍晚,女儿本就超月,十天不见动静,只得打催产针。可就在那关键时刻,老占被那个叫“*珍”的同事夫妇俩拉了去修马达。之后两个多小时医生跪在我身上生按硬拽,小家伙才慢悠悠地撅着小嘴巴出来了。等老占修完马达大汗淋漓地回家的时候,女儿都呱呱落地了。那笔20元的修理费在屡次讨要无果后就变成了我们账本上的一个特殊记号,二十六年过去了,那夫妇俩始终都没有为那次维修付给我们一分钱的工时费。

当年没米下锅的时候,20元手工费对我们来说何等重要。每每想起此事我们都是心酸不已,只不过现在感叹的不再是那20元的应收而不得,而是穷苦时候感受来自多方温暖的同时也会遭遇到的无情和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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