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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苏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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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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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饭店我掌厨

我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底板紧紧踏在木梯最下一根横档上,脚下的积雪咯吱咯吱作响。我的眼光望向屋檐,老占身子紧贴着木梯顶端,左手拿着桶子,右手拿着长长的巴铲。十几分钟后,老占把两大桶积雪提下木梯,雪花堆积在铝桶里,白得耀眼。百米外是一口井,几个人围着井口向里观望,井里桶子磕磕碰碰的声音远远传来,十几个人提着桶子在焦急地排队,脚下的积雪早踩成了白肥皂。我和老占赶紧提着桶子回到店里,将积雪倒在大铝盆里,转身又去爬屋顶。今天腊月二十四,中国传统的小年,我们店里今天的生意特别火,进店要吃的特别多,可是停水了,都说下了几天雪,水管被冻结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开店,一间小饭店,24平方米左右的小地方。

年前我还在街口摆木亭子,年后木亭子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摆。我们挠着头皮“新的一年里准备做些什么呢?”

正巧那段时间隔壁邻居小石夫妇急着要转让他们的小饭店,老占知道了就动起了心思。我正纳闷,“你想接?接过来谁开呢?”“老婆大人,你开啊!”“你还挺会开玩笑的!我开?请个厨师炒菜吗?”“你炒啊!这么小的饭店哪还请得起厨师?”在我看来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也敢去想?他就这么相信我有能力接手?我都没任何自信,他还满满的她信。如果要我开,摆在面前的就有两大问题,一是,那时我消瘦得很,腰围1尺7,小脸蛋也还粉嫩,看上去和少女没啥区别,看到我拿巴铲,估计都没人进来!二是,我虽然在娘家做过饭,但那都是乡下随便弄给自己吃的。我结婚才两年,菜最多也就是弄熟了的样子,这样的水准还拿去开饭店,估计菜上了桌也收不到钱。可是老占反复强调:“我们真的太紧张了,需要多挣一点钱,还是接下来吧!”“没啥好难的,我相信,你一定能行!”我听得耳朵竖起来半天都回不了原位,就这样我再一次被赶上了烤鸭架。

我从父母那里借了2000元,然后又从外婆村叔舅那里借了2000元,再赊一点,勉强把这间饭店盘了下来。饭店的简单装置都有,我们直接就开业了。接店的前几天,小石带着我,教我炒客户常点的菜,示范做一些日常事务。她的一些老客户看她在依然过来光顾,当然也有很多过往的不认识的旅客。

我们的门店大约二十四平方左右,小石从单位上租来的,到车站东大门只有几间门面的距离。站前路上总是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乘客特别多,饭店也有好几家,基本上是车站的家属开的,要想生意好就只能看自己的厨艺与服务能否吸引顾客了。起初小石放手让我自己炒菜的那些天,店里若没客户上门,就担心每天的开支都要从口袋里掏钱;来了几个人吧,心里又特别紧张,手忙脚乱的不知所措,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适应了一点。

父亲当时在大树一中任教,在县城办事有必要吃饭的学校就安排在我店里。校长边吃边笑着“秋霞,你得加油啊,你这菜也就只是弄熟了!”我一脸的尴尬,父亲就更不好意思了。几天后我买来一本书,对着菜谱一边现场练习一边琢磨。开始我都是练习一些大众化的小炒,后来就学难度大点的红烧和一些大容量的汤类。一个多月后我的厨艺有所提高,再后来校长来时“嗯,有进步,好好干!”我信心陡增。

每天来店里吃炒粉的还真不少,特别是早上。我针对炒粉不断地试炒又不断地总结经验,终于每天总有固定的那么几个年轻人来小店报到,“这一排就你炒的粉最好吃了!”这意料之外的肯定让我甭提有多高兴了!“看样子我还是有炒好其它菜的潜力的”,我紧握着拳头。

小饭店里每天有三个时间段是最忙的。早上6:00-9:00;中午就从11:20-2:00;晚上要稍微轻松一些,从6:00--8:30后,人就慢慢少了下来。下午的时间我一般趴在饭店桌子上打个盹。有天下午同学带着朋友来玩,“你店里有水饺卖不?”“水饺?我还没见过呢!”“要不我来教你?”“行!”我立马买来面粉和擀面杖。同学和朋友就亲手搅粉剁肉拌馅包饺子,店里的场面一下子就热火朝天。两个小时后,水饺煮熟了,我第一次认识了它。后来我就凭着当时的记忆一步步地反复练习,终于我能给客户煮上热腾腾的折皱漂亮的水饺了。

早餐,慢慢地我们很多顾客已经不满足于煮面条、煎煮饺子和炒粉了。“你干吗不做包子馒头卖呢?”我一脸懵逼“我哪会啊?”看到别家早点卖得俏,自己也想做,可是找不到人来教我,就只得从书上学。小时候经常吃父亲从学校买来的白花花的馒头,没想到终于有一天自己也要做馒头了。老占向同事要了几个生馒头做发酵包,每次我都不会忘记留下一点发酵了的生馒头下次备用。馒头要做好,就要记住几个基本工序,掌握好两次发酵的时间,再者也要把握食用碱的摄入量。起初的馒头要不就是没充分发酵硬邦邦的,要不就是碱加多了黄溜溜的拿不出手。经过N多次的练习,总算是把馒头做到了60分。后来有人问,你的馒头很实在,但也有人喜欢泡点的,你可不可以再让它泡一点呢?要想满足客户的需求,就得自己多多琢磨。怎么办呢?我想了个办法,等馒头面团第一次发酵完,再搅粉拌匀,切成一个个馒头,放到大铝锅里。在大铝锅隔层下放上40-50℃的热水,不要多久,生馒头便发得大大的泡泡的。当然也不能太久,发酵过分就要变酸味了,二次发酵的馒头看上去体积大了好多,这时就要马上把铝锅放到火上去直接蒸。实际上适度发酵的馒头才具有浓浓的麦子味,发酵泡了的麦香味便大打折扣。馒头学会了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包包子。

记得有个东北大叔,四十几岁,和老占很谈得来。他看我不会弄东北菜,就干脆让我给他打下手,洗好切好,他动手炒。从他那里我学会了几道北方菜以及烤馒头,还有以前没有见过的清蒸鱼。我们有个炉子,烧蜂窝煤球的,东北大叔就让我们找来木头柴段,放在炉子里小火烧至烟灭,呈红彤彤的火种状,再用筷子夹着馒头不断地翻转,几分钟下来,馒头烤成了面包表皮金黄的模样,满店里都散发着香喷喷的麦子味。

功夫不负努力,半年多了,我也练得一些水平出来,一双手,两口锅,一口炒菜一口打汤。客户的催促把我的速度练了出来、他们的挑剔和指导帮我长进了厨艺。

那时候有BB机的人都是很牛逼的,“滴滴滴”的声音一响,他们就伸手去按挂在腰间的BB机,周边立马投来羡慕的眼光,拥有手机的人就更是千里挑一了。那时很多人的通话就靠街头的公共电话联系,所以我们也在电信申请安装了一步电话机以供顾客使用,按分钟计算,又要区分地区和省内省外的不同号码,半年下来,电话机也给我们增加了一点收入。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举国上下都在庆贺。都昌县城灯火通明,密密麻麻的人群将店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东风大道上根本无法行车,那一夜估计很多人和我们一样通宵了。小店里忙得不亦乐乎,夏天来时我们就买了个冰柜卖冰糕。我要忙着炒菜,老占端菜应付客人,还要收电话费,请的小女生洗碗都忙不赢。冰柜就交给一岁半的女儿看着,那天她也是跟着她奶奶来街上看热闹的。女儿高高地站在椅子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很新鲜的样子,也难怪,那么多人我都是第一次见呢!有人来凑近冰柜,女儿就急忙喊我们,生意做成了她开心地看着我们收钱,等客人一走就指着冰糕馋猫似的,不给她就发赖,翘着嘴巴不肯看守冰柜了,我们只得连哄带骗地半是依她半是拒绝。

那些年全国掀起了打工的热潮,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乘客中有很多是乘坐长途汽车的。快过年了,车站里外人头攒动,每天都是大旅箱不停地滚动的声音,一拨又一拨的旅客提着大袋子匆匆从我们店门口走过。我们的店里也格外热乎,整天忙得晕头转向。原本每天下午还有会儿休息,将近年关的日子从早上五点要忙到凌晨十二点。腊月二十四过小年,我们的小县城里雨雪纷飞,城里居住的人大都躲在家里不出门。两三天下来积雪有二三十厘米厚,水管冻了,没有自来水,这对我们开饭店的人来说是个大麻烦。

车站院子只有一口井,里面居住的就有几十户人家,还有车站里开饭店的,井水没半天工夫就深不见底,井边围着的人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老占打了几桶水,用来炒菜、打汤、煮饭。这些水是远远不够用的,我们就商量着,拿着几个桶子,竖着楼梯,爬到屋顶,用巴铲刮过一桶桶的白花花的积雪。回来再用大铝锅放在煤炉上烧,积雪融化成温水便用来洗菜洗锅碗,洗完了再用井水净洗一遍,就那样我们紧紧巴巴地挨过了两天,终于等到了积雪融化,水管畅通。

因为年底生意太忙,包出来的水饺和馄饨没有平时的颜值高,大雪纷飞的夜里,几位旅客围在我们生好的炭火盆周边,吃着热气腾腾的水饺,这时听到有人在嘀咕“老板娘,这水饺怎么没有以前的饱满漂亮啊?”我满脸歉意,正准备上前解释一番。这时,旁边几位瑟瑟发抖的顾客没有烤着火,看样子真是饥肠辘辘,“哎,你们吃不?不吃我们吃啊,冷死了,饿晕了!”我慌忙上前说道:“请稍等,很快的,你们几位的马上好了!”等水饺端上桌,我看到了他们眼里的阵阵暖意。我想一炉炭火、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是风雪夜归人最热切的期待。稍稍有空,我吩咐老占赶紧生起了第三炉炭火。

随着冬天的来临,儿子的生命在我身体里悄悄地孕育了。日渐一日,我无法忍受油盐浓重的味道,只得在春节一过,转让了饭店,又暂时回到了在家看书给老占打下手的状态。回首这一年,苦过累过,神经绷紧过几多次,也舒心开怀过多少回,三百多个锅碗瓢盆交响的日子,给予了我迎着重重困难走向美好明天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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