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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苏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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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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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浔阳

能搜到的现金加起来才0.25元,我用扳手将它们重重地压在桌子上,生怕一口风吹来,这0.25元都找不到了。为了中午的饭,我只得继续找。我掀开被子,一层一层地直到看见七拱八翘的床板;我又挪开桌子、趴在地板上,翻扫着桌底和床底,能找的角角落落我都找过了,依然没有成果。我颓然坐在地板上,眼泪忍不住地巴拉巴拉地往下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儿走了过来,躲在桌角诧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了往常的调皮,她默默地注视着我,我愧疚地看着她,无法言语。

我爬起身继续翻,脚趾被大木箱的角给磕了一下,我怔了一下,立马趴下身子往箱底看,箱底只有浅浅的空间,光线很暗看不清。我用力地移开大木箱,心中在暗暗祈祷“给我点希望”。大木箱是公婆给我们结婚时的一个小家具,容积大而且扎实,我们三个人的衣服全都放在里面。木箱移开一大半,一个灰色的角露了出来,我心跳加速,猛一用力抬开木箱,一张灰色的拾元大钞票郝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欣喜若狂,飞快地捡起来,转身跑向女儿,一把抱起她转了几圈“我们有钱吃饭了”,女儿被这起伏的情景给惊呆了,回过神来,她陪着我开心地笑了起来。

婚后呆在都昌县城的六年里我们也很紧张,但还没这么困囧过,至少饭不担心没的吃,我离娘家就那么点路。可自从到了九江就不一样了,一口饭都无助到这般样子。转战九江是我俩共同的愿望和决定,可没想到步子竟然迈得这么艰难。

2001年正月十六,我们将一大东风车的货物全部卸到了六十平方的店里,一时间空阔的店面被塞得满满的。我们先将货架摆放在店面的右前方,再将螺丝和汽车电路配件、空调配件按大致划分的范围堆上了架子;烧菜的蜂窝煤炉就放在店面的左前方,以便油烟更好地散发出去、燃烧过程中产生的二氧化碳也不会积集在店里;床和桌子等生活用品放到店面的最后部位,这时候才得以安排女儿睡觉。

第二天我在店里整理货物,老占就出去给女儿找幼儿园,经人介绍在我们店旁边的交警四大队后面的713公立幼儿园给女儿报名上了大班。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不停地整理货物。先将各个类别的产品细细分好位置,凡是有明显灰尘的全部要抹一遍。整理那些螺丝是最繁琐的事情,搬上卸下的过程中免不了有螺丝的纸盒子会破掉,不同规格甚至不同品种的螺丝混到了一起就得一点一点地分拣开,再将盒子各就各位。粘上了灰尘的我还得蹲在地上用软布块一颗一颗地旋转擦拭干净,一个星期下来,累得腰酸背痛。

物品摆放停当了,接下来要面临的就是生意问题。刚来九江,没有任何客户,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我们的第一个门面位于十里转盘附近,交警四大队边上。周边店铺大都是修车的,听说这里早就形成了市场。这地理位置是找对了,可是这条街上的汽车电工也不少,有几位都是附近的老电工。特别是一位名叫“老八”的廖师傅,技术精湛,业务很广,人缘还很不错,是远近出了名的实力派,这样我们就面临着巨大的竞争压力。

该如何去打开新的局面呢?着急是没有用的,我们就按计划一步步地来。打印了两盒名片,还有一大叠的宣传单,老占怕羞,这事就只有我去做了。二十几岁的少妇我更感到放不下面子,可是事情逼到头上了我别无依赖!我沿着十里大道挨个门面地发。开始发传单的时候我是不挑门面类别的,因为只要是店,就有车子修的可能,再者我们还兼修冰箱、空调、洗衣机,这是面向每个家庭的潜在商机。再次面对一张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心中还是有点胆怯,虽然之前在都昌我也有过上门发广告的经历。有极少数人会比较热情地接过名片,询问两句,但更多的是淡淡的说一声“好,放那吧。”也不缺表情不屑一顾的,看着他们的脸色我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但不管遇到的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尽力在见面的十几秒中高度概括我们经营的业务范围。几天沿着街道走了十几里,终于有电话打进我们唯一一个小灵通,询问地址、咨询冰箱的故障现象及维修问题。再后来也会有客户上门的,这让我们感受到了安慰和希望,以后我再单独出门发传单时就涨了一份胆量,也多了几分信心。

几个月后老占的同学说九江马上举行都昌老乡聚会,老占犹豫不决,我说:“没钱就借动一下,为了多认识一些朋友,增加人脉,还是要去的。”老占就向同学借了200元,100元交聚会的费用,另一百元又打印了两盒名片,剩余几十元就放他身上怕临时要开支。那次聚会的参与的确认识了很多朋友,而且他们中还有一部分人在往后的日子了给予了我们很大帮助。

店面有六十平方,摆放东西倒是很方便,不过地势低,潮湿,还有老鼠窜来窜去。有一次,我睡得正熟,突然感觉右眼皮疼了一下,我突然爬起,就看见一只大老鼠从被子上溜走。还有一次,睡梦中感觉鼻子上热乎乎的,我条件反射般用手一撸,又是一只大老鼠,刚刚它可是趴在我的鼻子上咬肉吃的,虽然我也属鼠,可我是人,你才是老鼠。本来就没钱,被老鼠咬了,打两次针就花了几百块。老占还笑我:“老鼠就咬你!”“我睡着了哪防得了啊?要不就是我的肉比你的香呗!”可是最辣手的是天天要面对的上厕所的问题。离得最近的就一个修理厂有厕所,就在我们店的后门口。老板娘和我关系倒还好,可她妯娌很难讲话,经常把厕所门锁了不让我们上。那大半年的时间都不知道我们三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尽管我们一直都很努力,来九江后我们还是没修多少冰箱,如此低的效率,我们打算放弃这个项目的经营。转盘附近早已形成的修理市场对我们还是有利的。从门口经过的一些出租车,譬如夏利和黄虫(用来出租的面包车),他们中就有一些上门来修电路的,只不过收费很低,小事收几元钱,修个马达或发电机手工费也是15--20元,初来,只能薄利多销。

那时候,只要有车子修,我们都会尽量接下来。一次有个大货车要去九江县现场修马达,老占和他谈好了20元修理费,20元上门服务费。到了那里,一辆大东风车,马达又大又重,老占就让客户在上面抓着,他自己则钻到车底卸螺丝。老占反复嘱咐客户要抓紧,可是就在最后一个螺丝松开的一瞬间,客户还是没有抓住。老占的头正在马达的下方,马达掉下的那千钧一刻,老占急忙用手去挡,同时头撇向一边。他的食指被划落了一大块肉,所幸没有砸到头上。他手上的伤疤依今还是清晰可见。

在九江,整车线路更换的很少,不比都昌,但随着夏天的即将来临,越来越多的出租车要修空调。每当有要修空调的车子,我们都会和他们约好傍晚过来。私人车子晚上一般都有空,丢下车子修个一晚上或多一点时间都是没有问题的;出租车晚上有的是不租给司机的,有的租了晚上的,租金也会比白天便宜好多,所以晚上修空调是比较合理的安排。

车子过来了,停在人行道上。我们早早地吃完晚饭,我泡好一杯浓绸的肥皂水,老占发动汽车,关上门,仔细感受出风口的风的制冷程度,如果是电路上的小配件坏了直接更换就行;若可能是压缩机坏了或管路泄漏导致制冷差,我们就给管路抽氟加氮气再检漏。老占负责技术性比较强的事情,我则负责拿工具、管路检漏等工作。对于依维柯和中巴车要管路检漏的,我就得平躺着身子,慢慢挪动到车底,用海绵蘸着肥皂水沿着几米长的管路一点点地涂抹,再仔细观察每一处可能泄漏的地方。发现有一处漏气冒泡,还不能终止检漏工作,得继续将可看到的管路全部查完。检查完毕就向老占汇报,是要更换软管还是氧焊补漏。每每检查到一处泄漏的地方,感觉很是开心。检漏抽空加氟再运转,如果效果不佳还得重新检漏。当然钻车底检漏还是有股十分的压抑感、恐惧感,虽然我已经很多次钻车底协助老占修电路修空调。

一台车要修好,要花费很多功夫,汗珠一颗颗地滴落,时间一秒秒地流过,不知不觉天就亮了。那时一台夏利出租车的空调维修手工费才40元,材料是另外计算,就为了那区区几十元钱,我俩经常通宵达旦。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得准备早餐再送女儿上学,白天要接着看店,这样我就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老占担负着主要的维修任务,只能让他白天能有更多的时间睡觉。

在都昌螺丝生意再少还是有一些客户,来九江就不一样了,怎么发广告,上门买螺丝的都极少,还有一些客户动不动就是“新桥头卖标准件的多着呢,他们的品种比你们的还要齐全得多。”螺丝这一块我们又得做一边卖一边处理的打算。还好路桥工程处、供电局等几个单位都非常照顾我们的生意,只要有需要,就都在我们店里购买。等到来九江两年了,我们那些高碳钢材质的螺丝最后就按9毛一斤废品的价格处理,进价可是花了8--9元一斤啊。

为了生意,我俩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宣传、实干,可是生意依旧不是很理想。那时的工商税务都是要缴费的,月付或年预付。刚来九江,我们是借了2000元过来的,加上平日里的一点点收入,方方面面的开支也非常大,很少能节省下来还账。一天,工商局的人来了,“每月120元”是他们给我们定的缴费标准,我早向左右邻居打听过,他们有很多低于120的。我怯着胆子和他们说好话,“实在是没生意,就照顾一点,每个月110元吧!”他们怎么都不肯答应,再后来远远看见他们过来,我就赶紧关上门,躲在门里边听他们怎么收别家的费用。老占打听到工商局长可能可以帮忙减点税,所以他们再来时,我壮着胆子开了门。可他们中的L同志扬着头翘着二郎腿:“局长?哼,他当他的局长,我执我的法!”我气得要哭,如果不是生意实在难做,谁愿意低三下四、三番五次地向他们哀求?可最终依然是120元一个月丝毫没少。

再过了一段时间,地税局的也来了,他们也要月月收地税。老占颤着声音和其中一位领导诉说着当下的困难。听后,领导当下承诺:“你们好好干,这三个月就不收你们的,过几个月我们再来。”我们感激不已。这事老占对许多老朋友说起过,可至今我们还没再次遇上这位曾经支持过我们的好人。

工商、地税、国税、房租一直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来,我们尽最大努力去改变现状。然而在同年六月份,我们再次遭遇了城市改造,九江也同都昌一样,开始到处开挖。我们的店门口被挖出一条长长的深深的沟,人行道上堆满了土石,每天入不敷出。我们焦急万分,一再询问施工队何时完工,有的人说快了,有的人却说还早得很。看着日渐干瘪的口袋,我们都要哭出来了。没饭吃的时候,在老家,还有我父母拿油拿米来接济,可是在这里就只有借钱,钱哪有那么好借?

老占决定将所剩物品搬到四厂招待所去再想办法,于是找了亲戚和同学帮忙连夜搬走。在招待所呆着的日子,我们就靠半年建立的客户关系做点生意,维持一点日常开支,三个月过去了,一天能收到的材料款少得可怜,口袋里彻底空了,我们连买菜的钱都没有。大姑子多次对我们说:“不要放不下面子,开不下去就回都昌”,我听后说:“就算天天去街头卖煎包我也不回都昌!”

一次早上起来,准备去买菜,搜搜口袋,只有0.25元,这在当时也就买一斤青菜的钱,我们吃什么?女儿还在身边!我一边抹着泪一边将每个角落都搜了个遍希望有奇迹发生。我想或许真的是感动了上苍,在公婆给的大木箱子底下我找到了一张十元大钞票,我的泪水脱框而出,那如一根救命稻草。我小心翼翼地装进衣服口袋里,带着女儿去菜场买了一些菜,还特别节省地左选右选。从那以后我们的零钱随手丢在桌上茶几上等什么地方我都不会收起来用,防的就是哪天没钱了还有个买菜的钱随手可以捡起来。这样的状况老占更急了:“我们得搬出去,不然要饿死!”我们又频频出门找门面准备继续开店。那时没有九江户口是要办暂住证的,一天女儿正在睡觉,隔壁传来敲门声,“查暂住证了!”我们望望没人赶紧溜下了楼。可不一会,房间里传来女儿的哭叫声,醒了!我们急得跳脚。上去吧,没有暂住证;要办,钱拿不出来;不上去,女儿在哭个不停,声音都沙哑了。好一会,方才有人说刚刚是车主要修车才吓唬修理工说查暂住证的,我们长吁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更加快了我们找门面的速度,到处寻找,终于在长虹小区的门口找到了一间三十几平方的门面。我们将物品一点点地移到门面后就退掉了四厂招待所的房间。长虹的门面周边没有汽修、摩托修理的行业,完全没有什么市场而言,店里只是偶尔卖一点点东西,依然积攒不到钱,长虹呆了一个多月我们又一步步临近没饭吃的局面。

有一天,二妹夫来店里玩,说起十里公交公司对面的一家汽车装潢店“他那里有时一天可以达到一两千元的营业额”,这于当时的我们是闻所未闻的,老占动了心。“老婆,你看我们这生意都没法维持生活了,真的要改变现状,要不你去江老板那里学徒?”我一瞪眼:“结婚六七年,我学过的东西还少吗?”老占软磨硬泡:“还不知道人家答不答应带呢?我们家的日子都没法过下去了。”我只得答应试试看。没几天,二妹夫传话过来“那边喜平答应了。”老占兴奋不已,挑了个国庆的日子带我上门拜师学手艺。

原本是抱着无奈试试看的心情,却没料想这步伐一迈,我便在这个行业里一干就是二十几年,也是从那时起我从工作中的配角逐渐地变成了生意场上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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