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认识他已有三年了,相处的片片面面中依旧常常会有陌生的感觉。他是我的邻居,初二那年搬来的,他不爱说话,总是默默的干手头的事。他的眼神总是郁郁,好像生活的每分每秒的间隙中都掺杂着心事,可能是由于父母离异。
一缕阳光透过对面的窗玻璃折射进他早早敞开的窗缝内,我站在他房间的门口,门没有关,可能是受不了夏季的热,要让从阳台灌进走廊的风蹿进房间。我朝里探了探头,有些难为情,毕竟是男孩子的房间。他的父亲天还未亮就去上班了。他躺在床上,没有要起的意思。
“晨皓。”语气中带了点埋怨,因为在楼下等了他很久心情有些闷闷,且快要上课了。一般我们都是一起上学的。
他没有嗯。
我走了进去,鼻孔中有一团蚊香的气味,我用手在脸面前扇了扇,定眼看向裹在一条毯子里的晨皓。他是瘦长的脸型,有很明显的颧骨。床头放着几本书,是白颜的封面,此刻他的脸色就如这书面般。
“不舒服吗?晨皓你醒醒。”我尝试着呼唤了声。
他依旧没有反应。
我伸手用手背轻轻的贴上他的额头,瞬间感到一股热辣辣的触感。
“怎么会这么烫。”
他似乎感觉到身旁有人,眼睛微微的睁开,我们四目相对,我的脸顿时泛红,有些无措。到是他一脸无所谓,不在乎。
“我看你没下楼,所以来找你,进来的门是虚掩着的。”我解释到。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发烧明显蒸发了他语气中少有的彩色情感且让他本就很少字词的语言变得更少了。
“我会跟老师说,给你请假。”
“嗯。”他说。
我转身跑回家拿了感冒药,幸好没有被正在阳台洗衣服的妈妈瞧见,不然将会有一通啰嗦的解释,晨皓应该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发烧躺在床上。他很好强,不喜欢被人同情。
二
街道有点空,买早餐的店门口只有零星几个晚起的大人,太阳的光亮散发出的温度淹没了早晨的清凉。
“大概已经上课了。”我自言自语道,街道只有我一个学生,我的书包鼓鼓的,背弯弯的,有点像拐杖用手拿着的那头,但也没那么可怕。
“老师会罚我吗?要怎么解释晨皓发烧的是呢?会被误会吗?”我边走边想着。
到了学校后,我跟老师说明了,脑里胡思乱想的事什么都没发生,我却有些失落。
我一只手撑着脑袋,静静的、呆呆的、若有所思的样子,窗口徐徐吹进热风,撩拨着我复杂的思绪。
偶尔我会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教室里唯一的一张空位,眼神里藏着星光,那是晨皓的位置。盯着老师拿着粉笔翘着兰花指缓缓勾画几何图时,眼空空无神。
中午食堂
“滟伶,你今天没有和他走在一起,他没来呀!”晓颖梳着两个麻花辫,刚好搭在肩上,她的鼻子搁着金丝的眼镜框,镜片很厚,好像阻隔了她眼神中的情感,永远是冷淡的,但她的声音很甜,很有亲和感,总能拉紧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她是在我隔壁班的闺蜜。
“嗯嗯,他有点事,来不了学校,请假了。”滟伶敷衍道。
“他没来上学,你们班应该安静多了。”她的勺子停在半空,一只手扶了扶快要掉下来的镜框。
“哦哦。”
“他成绩好,年纪名了前茅,那张脸还真帅。有的女孩趴在你们班的阳台盯了他一眼就不愿意挪步。”
“你是不是也喜欢他。”我抬起头,瞪着大大的眼睛揪着晓颖。
“如果我说有呢?”
“我的拳头是无情的。”
晓颖笑了笑。
“你应该让他知道,你喜欢他。”
“哦。”
“你会让他知道吗?”
“这个,还是等毕业后在说吧。”
三
深邃的夜慕,镶着杂乱而又繁密的星星,我倚靠在窗子的边缘,一会儿看看夜空,一会儿看看楼下的院子,院子的地面是大块的石头一块挨着一块铺就的,边角很潮湿,长着青绿的苔藓,院子里还有一个压水井,井旁放着个桶子,桶内已盛满水,晨皓就站在压水井旁和一位烫了卷发穿着很时髦的女人说话。
“他们在交谈什么呢?”我心里嘀咕着,身子往里藏了藏,以免让他们发现我在偷听。
没过多久女人就朝大门门口离去,晨皓立在原地目送,女人没了身影,他便使劲拽起桶柄走进了屋。
我也就关上了窗,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着呆,想着晨皓与刚刚那女人的关系,过了一些时间慢慢的就睡着了。
“跟我去美国,你会得到更多的资源,和你爸在一起,他能给你什么?”一清早昨晚那女人又来了,这次她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量,声音大了许多。
这是周末,如果不是院子里的声音,我想我会多睡会。
半夜被热醒时我打开了窗户,他们讲的话恰恰清晰,我没有下床,躺在那儿显得很慵懒的模样,耳朵到是机灵的。
“父爱,你懂吗?”
“这是晨皓的声音。”我想。
“以前我亏待你了,但你给我一次机会去弥补,好吗?”
“你去找我爸。”他的声音近于无力,可能是感冒还没好。
没有话语声了,院子里却传来一阵一阵女人的哭泣声。
过了一会儿只有树枝上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风吹过树梢,叶子乱糟糟的沙沙声。
四
夏末,热季高潮,我总是将竹椅放在门口,因为有凉风。我躺在竹椅里,手里拿着一片西瓜,一把蒲扇,时时迷迷糊糊睡着,梦呓时老是会把晨皓的名字叫出声。
有一次晨皓经过我家门前,因为我们是共用一个院子,我的梦呓恰巧被他听到了。那时我眼缝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就睁开了眼,他就站在我面前。
“你叫我。”他似乎是在装傻故意逗我。
我也意识到失态了,也是装糊涂的样子说:“对呀,那,给你吃瓜。”
他眨巴眨巴眼看着我手中的瓜,鲜红的肉瓢早已被我啃食了大半。我囧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我妈妈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傻姑娘瓜在桌子上呢,简直是蠢猪,你这假期除了睡还会干嘛…………”
“晨皓,给你,我可以去你那躲躲吗?又要叨叨了。”我将瓜递给他,可怜的请求道。
晨皓微笑道:“哦,嗯。”
听到他同意的答复,我立马提起精神拔腿跟上晨皓的步伐,调皮的向身后的妈妈吐了吐舌头。
“你去哪了,这么迟才回来。我无聊的慌,就睡了一下午。”
“你不喜欢的地,图书馆。”
“哦,那书页的字就似蚂蚁连成的一条黑漆漆的线,还没画好看,五彩缤纷的。”
“那你还去学校干嘛呢!”
“那是人生的必经之路,抗拒不了的命途呀。”
五
几天后我们坐在公园的亭子里等晓颖,晨皓不喜欢出门,但抵不过我的强拉硬拽。
“院子里和你说话的那个女人是谁呀?”我突然想到那女人,小心翼翼的问。我发现他和那女人说话时语气中总夹杂着些许怒意,觉得他不会回答,但还是抑制不住心里蠢蠢的好奇。
“她……以前的母亲。”
我盯着他的脸,说这句话时没有一丝浮动,反而是我脸色大惊,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没听她说过他母亲的事,想了解又不敢继续问下去,怕他感到厌烦。
“晓颖怎么还没来,总是慢腾腾的。”我岔开这个话题,伸长脖子向四周张望,只看见一俩个行人在密丛新铺的鹅卵石小路散步。
“我可能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晨皓看着我的眼睛说。
“啊啊?”我有点恍惚,他说的这句话有点突然。
“那你要去哪?”我问道,声线明显减弱。
“嗨,你们等了很久吧!”晓颖火辣辣的嗓门响起,人走来,我和他就没继续说下去。
我们一行三人在公园里转了几圈,之后去了附近的小型酒吧。
几天后,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我依旧是靠在窗边,斜斜的注视楼下,她的母亲来了。就如晨皓自己说的他要走了。一辆白色跑车停在大门出口的马路上,他父亲不在,可能不忍心看着亲骨肉离开自己。
他今天穿了件乳白色的体恤,穿着双黑色的布鞋,宽松的裤子。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天他的打扮。
“还没来得及说我喜欢你,你就匆匆地远离了我的身边,以后恐怕没有机会见到你了吧。”我小声的喃喃道,眼睛被一层薄薄的雾蒙住,我用手揉了揉眼皮,眼睛里装眼泪的容器就像裂了的堤止不住地、簌簌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晨皓站在院子里朝我这边的窗口望,他知道我在他看不到的一角偷偷的注视着他,他的母亲走了进来,拉着他的手臂催促着。
“快点,要赶不上机票了。”
他跟着他的母亲走了出去,不一会,我听到门口传来车轮碾压石子稀碎的声响,渐渐的我只能听到自己喉咙断断续续哽咽的嗯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