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情

枣 树 情

晚饭后散步，看到一群大妈在跳广场舞。曲子很动听，就是那首《红枣树》。深情质朴的歌词，优美感人的旋律，使得我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

我出生在一个海拔很高的小山村。那里有起伏的群山，清澈的小溪，有敏捷的野兔，自由散漫的牛羊，有我淳朴善良的乡亲。当然，最令我难忘的，是故乡那棵枣子树。

我的父亲是倒插门来到这里的，我就在母亲的娘家出生长大。我的外公是一位白胡子老人，他曾在旧社会当过兵，肚里的故事比他的满头银发还要多。他说，我家门口的这棵枣子树，历史很悠久，不知道来自哪朝哪代。据说是天女散花时，误撒了一颗种子，天女受到了王母娘娘的惩罚，但是人间却多了一棵枣子树。因为外公讲的是神话传说，我也就不深究其根源了。

枣子树正在我家门口，下边是一面很高的石壁，池塘的水淹没了石壁的一部分。冬天，枣树的叶子落光了，它苍老遒劲的枝条伸向冷蓝的天空，像谁作的一幅虬龙画。我和小伙伴们在树下学做饭，把瓦片当碗，沙子当饭，白菜叶子当菜。枣子树默默赞扬着我们，没有发出笑声。春天来了，枣子树冒出了嫩叶，很细小。最有特点的是叶子很亮，像抹了油一样。叶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光滑，风一吹似乎是昆虫扇动油亮的翅膀。夏天的时候，枣子树开出了比米粒还小的黄绿色小花，那么娇羞和微不足道。夜晚，村庄的男女老少，都到枣子树下乘凉、聊家常。我总是睡在竹床上数星星，用手抓飞来的萤火虫，闻着淡淡的枣花香，惬意极了。到了秋天，就到了枣子成熟的季节。枣子原来是青绿色，这时候变成了深红色。一枝枝，一团团，像红色的玛瑙在阳光下闪耀。我们一群馋猴，到了一年最快乐的时光。用竹竿打，用绞刀（一种农具）绞，或者直接上树。我们坐在树上就像美猴王在蟠桃园那样神气，吃个满饱再采一裤兜才肯罢休。

记得有一个深秋，树上的枣子已经是凤毛麟角，所剩无几。我看到一根枝条上有几个很大的红枣，别人都没有注意到。看着看着，我的口水流了出来。我三下两下爬上树，发现太远手够不着。我用力一够，哪知脚下一滑，我噗通一声掉到了池塘里。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当我半夜醒来，竟然躺在母亲怀里，母亲却还在流泪。我知道自己让母亲受惊了，答应今后再不顽皮。从此以后，我对枣子树不仅热爱，还多了一份敬畏。

一天放学后，村子里跑来了一条疯狗。这只疯狗咬了好多人，还在流动作案。正在小伙伴们惊慌失措之际，我突然急中生智，招呼大家赶快上枣子树。树有好高，疯狗来到树下望洋兴叹，最后被村民们用鸟铳击毙了。疯狗咬了不及时处理有生命危险，从这个意义上说，枣子树成了我们的保护神。

枣子树的果实也就是红枣，是一味很好的药材。它可以养胃健脾，益血滋补，强身壮体。因其含有多种氨基酸和维生素，有“天然维生素丸”之美称。红枣的核枣仁，可以定心安神。红枣还可以润肺止咳。我小时候有次感冒了，咳嗽不止。外婆拿出红枣，同白木耳和冰糖一起熬汤，我喝了以后，病就慢慢好了。

枣子树，一直陪伴着我的童年。同时陪伴我的，还有我那形影不离的小伙伴，还有那慈祥朴实的父老乡亲，还有那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外公外婆去世后，我们全家就搬到父亲的那个村庄。我也刚好读完小学，进入了初中。房子低价处理了，枣子树也给了别人。要知道，我是多么不舍得它，也不忍离开它。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最后走时，交代我的伙伴们，代我好好看护好这棵树，然后是留着泪离开的。别了，我的枣子树！别了，我的小伙伴们和所有乡亲们！别了，我的山水田园！

去年清明节，母亲突然萌生一个愿望，要到故乡去看看，特别是要去上一上外公外婆的坟。母亲没有亲兄弟姐妹，我们搬走后，由于确实太远，外祖父母的坟就由我的叔伯舅舅们上。现在整整三十年了，母亲也到了七十多岁，她决定去完成一个心愿。当我们到达故乡时，发现一个人也没有。房子都倒塌了，人都搬迁走了，池塘里满是半枯半绿的蒲草。红枣树，故乡的红枣树，你在哪里？没有人回答，我所看到的，连一个树桩也没有！青山依旧，溪水长流，我那小伙伴呢？他们也许早就离开这里，把梦划向了天南海北。他们是否同我一样，还惦记着这消失了的枣子树？我那父老乡亲，好多已经作古，同枣子树一样，融进了故乡的泥土。野果树花开成一柄柄巨伞，偶尔漏下一粒鸟鸣。我无心欣赏大自然的美景，站在枣子树的位置发呆……

每当夜幕降临，小城的广场上，都会响起歌曲《红枣树》的DJ版。“家乡那棵红枣树，伴着我曾住过的老屋，有过多少童年的往事，记着我曾走过的路……”听着听着，消失了的枣子树，又在我的记忆里复活。同时复活的，还有同小伙伴们和我那父老乡亲们一起度过的难忘岁月……

【2019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