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茹
一
冰雪没有覆盖住的先民
那些黑色的重影
悠悠的昂首,一路向西
像一次迁徙一场风暴的开拔
折返再向西涌进
我们的先人,披着古长安的薄霜
穿过黑色丘陵,黄土残垣
穿过疼痛,和冻土上的人们
穿过战火和,历史的丛林
穿过时间的海峡,和季节的洪水
我们步着先民足迹
承袭伤疤就像承袭丰厚的精神
我们背负古旧的寒霜
仿佛顶起历史厚重的文化
我们拔起帐篷去远航
把所有的疲惫丢进生活之下
那源自鲜卑山的嘶鸣
那漫长的抵达和驼队们追逐的落日
二
我们聆听着
那些大地留下瓷器的痕迹
尘埃起处,疲惫的黎明和着焦渴的牛角
我们踏风破浪
沿着中亚的草茎走进罗马
那内心的尊严,装着一个个信念的脸谱
每一片空虚都被汗水填充
我们让潮汐记住噬血
将黑海用心血洗白
肥美的牛羊和挺拔的屋檐
雕琢着旌旗上的星辰和月色
当散乱的车辙像碎雨般袭来
当露水在开花的疤痕跳舞
漫漶的何止是毅力
白雪也尽显着一种苍白的铭文
于是选择匍匐下来
在大漠深处,在一座座疾风嘶鸣的都城
我们将传说书写得气定神凝
无非就是一段驼铃的倾述
而大风起兮,我的先民不在
他们只将一个姓氏,注入我的魂灵
三
让苍鹰从内心的部落飞过
一条条如蛇小路,烫着足下的沙浪
再举起的兽皮囊里,喝下的不仅仅是时间
还有一些山川和暮雪
还有许多书文里的遗属
许多遗属装订成的经卷
难能忘却
三千铁骑遁入地下
五百脊梁扛起敦煌
那些堆上阳光的微笑
身披丝绸与霞光
最能衬出阿姆河蔚蓝的影子
今天我们想像一条河的流经
陈涛泛起,拥抱着劲风
前面是热情四溢的楼兰
后边,吐鲁番的葡萄熟了
而巫师和石头,把玩着和田的美誉
四
这一丝的念想
踏着硝烟与浓雾,与乌云
这一线的丝质情感,装着一颗熟透的心
悠悠然然,轻轻浅浅
叮叮咚咚,期期艾艾
毡房里的姑娘,挺着骄傲的乳房
脸上滚烫的笑靥,火星迸发
驼铃是会诉说的
如此复述士坦丁般番客的故事
像那个沉默的乐师
在摆弄一把睡满阳光的胡琴
一队队羊群走来,咬噬着暮下的橙昏
长安城邦帝王威武的鞭子
抽打着端坐正北略带几分柔情的狮子
我们的河流
裹着丝绸,出嫁了郡主和塞外的荒凉
我们不知道什么是永恒,何为爱情
永远长安,这个朝拜千佛的低语
去跋涉,万仞雪域
苦行的呻吟,交给了历史的内心
五
就在东方以东,今夕
一个带着血性驼路的队形
温煦也还坚毅,怡然却不卑不亢
以平凡的灵性,走过世界
怀抱笙、箫、笛、鼓
奏出东方神性的大盛精神
这是最大的梦景
豪华的盛宴,美酒浇灭一路惆怅
也就在那方罗布泊的庶民里面
一位画师用朝霞渲染
这美妙的陈色,衬托起来自东方的驼队
这最初的也是最后的辉煌
现在,我与这路驼铃站成一队
我们的荒漠辽阔,我们的内心辽阔
一个个姓氏厚重,一段段文字厚重
那驼峰上是慈祥,敦煌妙音的呢喃细语
那些早凝固掉的鞭声,和跪膝的沉吟
现在,我们的驼队站成了吉祥
踩醒的远不止五月,还有世纪的黎明
这个让我靠过的壁垒的朝廷之地
现在鸟群于鼓楼环舞,它们向往休憩
晨云四合后,先祖的子民走过街道
现在,有一块通体透明的时间
我将其捡拾起来,再铺好秋下的禾秸
团坐于一片尚暖的阳光之上
我开始从白昼跋涉,穿过祥云和暗喻的经文
而风蚀的城墙下,一位诗人即将失眠
远处那队英俊的古驼,叮铃着正朝黎明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