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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文茹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0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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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粮食

吴文茹


小满,晨8时,老家的亲人送来了粮食。

老家,确切地说,是爸爸的老家。具体地名的演变过程为:原来的陕西省武功县河道乡吴一村东二组到河道社区皇中村,现在全名叫“陕西省咸阳市武功县长宁镇河道社区皇中村”。我户口本上的籍贯。我在那里上过一年初中。

迫不及待地打开新挂的挂面,麦香扑鼻;打开新磨的面粉,除了更为浓郁的麦香之外,还有故乡的风,故乡的云,故乡的雨,故乡的情……扑面而来。

我醉了。我把头埋在面口袋上,贪婪地嗅着,里面有犁耙的低吟,有浇灌的浅唱,有风吹麦浪的歌谣,还有乡亲的乡音。

啊,我想念粮食,每次我回老家或者去农村采访调研,看见土地里种的粮食越来越少,我都在心里呐喊——想念粮食。

我想念小时候在麦田拾麦穗的快乐。那时候不怕晒黑,和小伙伴比谁拾的麦穗多,我们在阳光下的麦田里撒欢,捡拾被遗漏的种子。

我想念逞强割麦子时割破了腿的疼痛,那疼痛竟也是开心的。

我想念在棉花地里摘棉花,把棉花想象成棉花糖的甜蜜。

我想念清晨和傍晚哗啦啦响的玉米地,它们陪伴我早出晚归在上学回家的路上。虽然有时被吓得我瑟瑟发抖,担心里面跑出什么妖怪来,但我仍然想念它们。

我想念麦田,想念麦垛,想念麦场。在高高的麦垛上,我和邻村的同学阿霞谈过我们的梦想。四四方方的打麦场,留下了我们奔跑的少年。

我想念石碾,想念叔叔家养的那头山羊,我喝过它的奶。

我想念土炕、土灶,想念把玉米芯投入炉火中,我眯着眼睛拉着风箱。

     啊,我想念粮食。想念农村,想念有炊烟,有乡愁的地方。

父亲爱吃老家的面,眷恋里面有乡亲的情意和故乡的味道。但今年春天听说以后不能自己磨面了,据说是因为磨面机的“噪音”被“投诉”了。

磨坊关了。我一时想不明白,磨面的声音是噪音吗?

后来又听说,烟筒不让冒烟了。农村柴火灶换成了液化气、天然气灶,土灶拆了,土炕封了,老家的冬天再也没有热炕头了。

记得以前的老家,五六家就有一台压面机,一个村子至少有两三台磨面机。

我问老家的人,那以后你们自己吃面怎么办?冬天取暖怎么办?

他们说把麦子拿到面粉厂换成面粉,想吃挂面也要买了吃。他们说我们自己种的麦子好,换回来的不知道好不好,反正没有自己种的香。

他们说,有些人家按了空调,买了电暖气,但太费电,也舍不得常用。

老家武功县地处关中平原腹地,是中华民族农耕文明的发祥地。原先的大粮仓,如今很多地里都种上了各种果树等经济作物,种粮食的越来越少了。

叔叔的三儿子还坚守在农田,把家里的地归拢起来都种着粮食。每次回老家,我们都会去地里看看粮食的长势,每次看得我都心花怒放。

我的一位老师,他已经是著名作家,完全可以靠写作养活一家老小了,也完全可以离开农村、搬到城里去住。但他一直不离开土地,在家种了好几十亩玉米,规模越来越大。他热爱那片土地,也珍惜农民那个身份。他是一个高贵的农民。他的作品不仅仅是精神食粮,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粮食,字里行间飘着泥土的芬芳,结晶出血汗中的盐,还有膳食纤维一样的筋骨,劲道,醇厚,有力。

还有我熟悉的几个作家朋友,他们都生活在大城市里,已功成名就,但都设法保留下了在老家的土地,并且只种粮食。他们亲自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打下的粮食自己吃,剩余的送给亲朋好友吃。他们的作品里,就有粮食的味道。

向往那样的生活。有自己的地种,有自己种的粮食吃。可是,假如炊烟袅袅不可求,风吹麦浪的声音越来越远,拿什么来拯救我向往的这一切呢。

我站在高楼的飘窗上狂想:为了能让父亲吃上家乡的面,我决定借用老家原先支灶台的石磨,给自己套上笼头戴上口罩,保证闭门推磨绝不出声。

以前常听的一句土话:“少说那些不打粮食的话”。对于农民而言,种庄稼收粮食是最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事情不去做不去说,说一些不着边际的废话,是会被嫌弃的。写作者也一样,拿不出作品和打不出粮食是一样的。不说跟自己要做的事情无关的话,多去做靠谱的事。比如说与其感慨万千,不如笔耕几行;比如与其苦苦想念粮食,不如勤耕不辍,从自留地开始,播种希望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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