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段棉

吴文茹

一

喜欢在家里宅着，多于在外面游荡。

在飘窗上眺望，能看到终南山在高楼的背后拔尖。楼越来越高，越来越密。视线越来越狭窄。担心有一天，山至高处楼为峰了。

向窗外，向远方，向无际，习惯了发呆，习惯了静默，习惯了不知等待什么。

鸟儿飞来又飞去，不给答案。

二

宅家，宅山水，尘埃落定。

只要宅着，一切都在沉淀，一切都能澄清。

像一个佛子，一个伽人，一个冥想者，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摆渡人。

宅的日子，山回到山，水回到水，心回到心，灵魂回到身体。

三

山是山，水是水。但同一个山水，每一次看感受都不一样。

为了一个安放，去了那么多、那么远的山水。但只有立在心中的山，流在心中的水，才是自己的风景。但自己的风景，有时自己却看不见，甚至走不进。

人们一味好奇外面的世界，撇下最亲的自己，奔赴远方和诗。

四

我的素雪斋，一个简单的家园，一间心灵的空中楼阁。

苍白，也空虚。素净，也无聊。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接地气。

这有什么。面对疑惑怜悯的眼神，我随喜赞叹。咳嗽一声，戴上口罩。

隔离起来，是离万千最近的时候。

五

看窗外的日出，也被灼疼了眼睛。父亲说，拍那么久，太伤镜头。

对啊，人的眼睛是最常用的镜头，用得太频繁了。紫外线、红外线，蓝光、镭射，费眼药水不说，被晃瞎了眼的也有。近视和散光在所难免。

闭上眼睛，看看自己的内心，检阅记忆中的风景。你会迷上做一个盲人。

六

宅是必要的，发呆是必要的，盲也是必要的。这些是生存的必要空间。

宅着遨游蓝天，发呆清空自己。闭着眼睛，想象力就概括了一切。

山在长高，水在清澈，你在变小。

萎缩和消融，是生命的转世轮回。

七

驱车盘山路，让我不安的不是道路的狭窄陡峭和弯曲突变，而是一种离心力。

乘坐飞机和高铁的时候，让我不安的不是飞行高度和行驶速度，而是失重感。

但我的不安没有变成恐惧和拒绝。因为置身云海，青山绿水，森林田原，甚至荒漠旷野中，它们都告诉我，无论怎样，都没有摆脱地心引力。

或许只要在轨道和航路中，就是安全的。

八

人生走多远，都离不开故乡。

最近，看了《文学的故乡》。最大收获是，如何找到自己真正的故乡。

我梦见最多的是妈妈，印象最深的是童年。雪地就是我的血地。

人们常感叹，永远回不去了。

我知道，回到故乡最好的方式是——文学。

九

文学是神圣而高贵的。但只有扎根于故乡的土壤，才能长出有根的庄稼。

我相信文学，相信故乡，相信庄稼。它们让我有梦可做，有家可归，有饭可吃。

我相信美好。相信已经存在和未被发现的美好，都将被一一指认。

我相信在美好的时光里，会与最想成为的自己相遇。会心一笑：你好！美好！

 吴文茹2020.7.30记于西安素雪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