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思倚阑干

一

诗歌有抒情，有叙事。有人说，前者易，后者难。其实，对于好诗而言，两者的难易程度是一样的，甚至可以说，两者是水乳交融、难以分割的。

好诗的抒情，不只是菜汤表面的油花花，而是沸腾的水，甚至是炉灶里燃烧的炭火；好诗的叙事，不只是理性的真相，而是真相背后人性的阴影或者光辉。

很多时候，困惑于各种诗意的表达，有些分行的叙事，平铺直叙；有些分行的抒情，直白浅露。除了浮在纸上的文字，别无他物。我困惑，这些是诗吗？

还有一些“高级”的诗，构思奇巧，语言精妙，读的时候悦目，读后心里却空荡荡的，不知道那些华美的句子在表达什么。而只是为了美而美，为了诗而诗？

让人读不懂，是一些人的高级追求。有的刻意而为，有的无意为之。人们常说，诗人在诗歌里应该藏有秘密，有藏有浅。

探寻诗歌中的秘密，是一个很大的乐趣和成就感。读者读懂了诗中的真谛，诗人也通过诗句走进了读者的心中。这样的读者可以说是知音了，这样的诗人也是幸运的。

如果真的深奥难懂，不那么艰涩，且有人真的能读懂，或许还能称得上的好诗。古文和现代白话文是两个体系，难懂的境界也不一样。不本末倒置、故弄玄虚为好。

有些诗，远离了生活本身，远离了诗意本身，或者说远离了诗歌存在本身。

二

在文学交流活动中，诗人们谈论过写诗过多使用成语或形容词，是一种硬伤。也有人说，尽量避免使用成语或大词，注意了这个问题之后就词穷语塞了。

我们不难发现，很多好诗的词语都是极为平淡甚至苍白的，但是它们组合出来的意象和意境，却很有力量，还会让我们联想到许多美好的形容词，和美好的画面。

读诗的过程中，时常困惑。在写法上，有了高级的、低级的，先进的、落后的，形而上的、形而下的，抽象的、具体的，学院派的、野路子的，等等。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诗就要像诗，诗就要是诗，诗就是要有神秘和新鲜的表达，诗是陶冶心怀的智慧。

如果一首诗，你一眼看懂了，看透了，也可能是好诗，也可能不太好。如果好的话，会让读者记住那些通俗易懂的句子，并会浮想联翩。会想这么简单的现象和道理，我们都知道为什么不曾想到或说不出来呢。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如果不太好的话，读者会一笑而过，过后什么思考也没有。

广泛流传的金句越来越多，不知道原创是谁，但人人都可以衍生、扩散。但是，能够流传的好诗少之又少。很重要的原因在于诗意的表达，有了更多的可能。　

譬如，各式各样的饮料很多。但保健医生会给你一个忠告：喝白开水最好。一首好诗，首先应该是一杯谁都能喝、谁喝了都健康的白水。白水，无论是白开水，还是矿泉水、纯净水，它们的重点在于白。

我想，诗歌无论怎么写，都要健健康康，清清白白，纯纯粹粹。

三

我自2014年以来出版《我愿是雪花》《雪又白》《太白》三本诗集之后写的诗歌又有近两千首了。虽然近几年没有再出新的诗集，但我仍坚持“每日一诗”。我没有拿出去发表，就把它们摆在那里，空闲了去浇灌打理一下，像是养了一些花花草草。

我喜欢水培养花，透明，干净，省事，只是换水。我也从不添加营养液，但它们照样繁衍生长着。一罐子白水里，长出各式各样的叶子，应季还会开出一两朵花。但我明白，水培植物根系不深，地气欠缺。我希望有一块土地，让我栽下一棵会开永生花的树，那些花儿，就是我要留下来的诗句。

我说的“白水”，但绝不是“大白话”和“口语”之类的。诗歌应该是真情实感的流露。但应该是诗性的表达，而不是随意的分行。

一杯白水，加了糖会甜，加了色素会好看，加了维生素会有营养。但诗歌在真情实感之外，修辞技巧之外的伪饰，就会使诗歌的诗性大打折扣。诗性承载的是精神。

有些诗技巧很好，但读来是冰冷的，空洞的，没有感情，也找不到作者的心在哪里。有些诗没有多少技巧，粗鄙简陋如毛胚房，但读者能嗅到钢筋混凝土的味道，能看到砖瓦铁器的本色。诗要有眼，更要有心。

我喜欢朴素的、充满生活气息的诗句。在里面，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可以看到诗人的心血和汗水浇灌下盛开的花朵，那些神秘而幽静的存在，隐藏在清醒的事物中。

我喜欢真情的、洋溢内心芬芳的诗句。在里面，可以看到自己的青春和爱情，也可以感知诗人的思想、精神、语言的三位一体，在一个频率上，同振共鸣。

我喜欢善美柔软、温润如玉的诗句。在里面，可以握住母亲的手，可以看到我们的童年、我们所有最美好的往事，在摇篮里和秋千上的优雅摇曳，灯火阑珊。

我喜欢思想博爱、信仰坚定的诗句。在里面，可以靠在父亲的肩上，可以看到我们的成长、我们所有充满阳光的日子，在攀登和希望中奋楫笃行，臻于志善。

四

读诗的时候容易思绪万千，容易在诗行内外穿梭跳跃。诗歌能提升自己的心境，让生命更有气质，瑰意琦行，超然物外。

有时候，读了一两句就读不下去了的诗，会是两个极端。一种是很好的，一下子被戳中、被点穴的感觉。特别是自己苦思冥想了很久没有找到的一个词突然出现了，但是名词有主了。这种表达已经专属了别人了，属于自己的词还需要去琢磨。另一种是不喜欢的，看一句就放弃了。

写诗的时候，就只是写，专注地表达。让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顺畅地流出来。好诗，即便写的时候不是一气呵成的，但读的时候一定会让人一口气读下去的。有时候，屏住呼吸一口气读完，然后闭上眼睛，脑海里会有画面，耳朵里会有音乐，心会跳舞。

读别人的好诗，虽自叹不如但也不妄自菲薄。读了或写了不怎么好的诗、还听到很多人在赞美的时候，除了困惑还有点灰心。但最终的力量都会使自己朝好的方向去努力，不松懈，不放弃，和诗歌快乐同行。

我喜欢灵性的写作，有灵感的时候要抓住，没灵感的时候不勉强。写作对于我来说，一直就是生命的全部。我在文字里印证自己还活着，诗歌是我快乐的源泉，散文是我行走的能量，小说是我人生的长篇。

有时候，诗歌里的一句话、一个词、一个意象，像花儿一样盛开在我的案头，我为自己的执着和坚持感到欣慰和幸福。

生命不息，写作不已。我用文字记录自己对生活的体验和感知，描述生命的色彩和觉悟。诗意的栖居，就是我非虚构的真实存在和完美理想。此生有诗，人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