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茹
在福州闲居休养。身体停顿的时候,大脑皮层是最为活跃的。
我多次在福州度假旅行,因为姐姐家在这里,这里就是我们的“有福之州”。每次到这里,我都会感悟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
比如,我平常的家务琐事总在堆积,一是因为我有点洁癖,不严重但足以使我忙碌;二是因为我还有点拖延症,不是懒惰但足以让我负重。我追求完美,但却无法面面俱到。有时候连急需解决的水电电器、管道线路维修问题,都悬而难解。有时候,家人和朋友说,你可以找钟点工代劳的,但有些事情无法代替。
我在细节中感悟姐姐家的生活。木地板、木家具,木质的手感和视觉,柔和温润,有玉的质感,令人心安。不经意间,在石头窝里水培的一株绿萝,插于小网兜里的一朵茉莉花,还有姐夫每天从早市上买回来的带着露水的蔬菜,特殊的日子还会买几朵像菜一样随意捆绑、未经修剪的鲜花。一切不那么整齐,却很鲜活。我知道,这就是生活的气息。
我在真实中感悟他们的生活。姐夫每天早晨跑步,风雨无阻,雷打不变。他的节奏慢而持久,是一种匀速运动,这么多年坚持下来,像一台永动机,任凭风吹雨打,他绝不停摆,且乐在其中;姐姐在健身俱乐部运动,近年还加入了织女的行列,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强人,竟然玩转起了毛线团。他们的生活,就像是姐夫慢炖出来的一锅高汤,姐姐闷泡出来的一壶红茶,热气腾腾,香味醇厚。
我在言谈中感悟他们的生活。他们不拘小节,不遮不掩,有什么说什么,嬉笑怒骂,打情骂俏,偶尔抱怨,甚至大喊大叫,都事不隔夜、心不隔肚皮。和他们一比,我就是一个”异样的存在“。我的不吭不哈、温温吞吞、优柔寡断、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从小就被姐姐嫌弃。记得我上小学时,就被姐姐骂过是“资产阶级小姐”。我也一直纳闷,一个爹妈生出来的姐妹,怎么如此不同呢?后来学了医知道,这就是遗传。我调侃姐姐,你是老大,优先选择强势继承,把好基因都抢走了。
一个家庭,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是最动听的交响乐;柴米油盐的琐碎事,是最真实的细节;亲人爱人的交心话,是最有情的润滑剂。我知道,在我的生活里,其实最缺的是出声说话。我为数不多的话都写成了文字,在生活里几乎不怎么说话了。记得有几次,姐姐为了让我说话,在空旷的山野趁我开心的时候逼我呐喊。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喉咙因为久不发声已经喊不出来了,即便喊着就连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呐喊声了。
我在旅行中一次次感悟生活,感悟亲朋好友和自己的内心世界。他们有时活得敞亮,有时活得憋屈,但活的真实,有声有色。我有时像一个闷葫芦,而有时我的大动静也会让他们吃惊。于是大家明白,其实每一个人都不止一面,每一个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呐喊,对这个世界,也对自己。也许,有些人活得好一些,但谁的生活都不是十全十美的。只要面对并接受现实,自己能接纳自己,知足而乐,就都是不错的生活。
我们这个家,父亲是北方人,母亲是南方人。我们兄弟姐妹和各自的儿女也天南地北海内海外的,所以大家都不停地奔波。我们似乎都在为了家人,为了团圆,或许是为了寻找自己而修行。但我知道,无论哪里都可以是世外桃源。而不是说,只有上了山、进了庙,才会静下心来,才能觉悟起来。其实,人不必东奔西跑,你要的那座山就在自己心里,你要拜的佛也在自己心里,你想要的桃源更是境由心造。
即心即佛。就是说不须向面外求佛,你的自心即是佛。即心是佛,亦复如是。除此心外终无别佛可得;心即是佛,佛即是心;心外无佛,佛外无心。我们有时候做的,可能不是心里想做的,但却是道义上必须的选择。那么既然选择了并且做了,我们的心也应该顺其自然,顺势而为。不要让自己的心和自己的身体别着劲逆向而行,那会分裂你的精气神,散乱你的心智,迷失方向。心即是佛。按照自己的心去选择,快乐地去做,使得身心合一。
时常想起苏东坡的“此心安处是吾乡”。心安之处,一颗漂浮的心,尘埃落定。走遍天涯家最好。每每携一身疲惫归家,蜷在沙发上,望一弯清凉月,高悬在天际,一种空灵的超然,生活倒也自由自在。午后,听一曲温凉的音乐,灵魂渐渐沉淀。融合着山水的气息,岁月的沉香,令人清和明净。心安即是家。
——福州散记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