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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文茹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随笔杂谈
2023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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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先于春天抵达

吴文茹

太阳还未露头,县城对面的纱帽山,

就开始口吐莲花,那些冒芽的词根,

正向树稍缓缓集结……

一个春晨,风捎来好诗情:山那边,春天已经出发。几十年如一日坚持写诗的诗人肖照越要出诗集了。

肖照越年长我几岁,我们都从业于金融系统,又都隶属于金融作协。既是同事,也是文友。这些年,读他的诗,就像他写的《穿越秦岭》:

一座山,面相高古,我的行色却是如此潦草

清风温润。山风,喊出跌宕的音律……

肖照越的诗和他人一样,朴实而又清高。他的诗中,情与景互动,哲思与意象融通,于静笃中见峭拔,于澄明里生跃动,饱含着人文情怀和精神內质的光泽。

俯拾即是,悠悠天钧

我酷爱雪,在肖照越的诗里读到了不一样的雪。

如《壶口雪意》:雪的表情,高原情怀,以及一部史诗,为序为跋。远行与跌宕,天地兀自洁白。

又如《一些文字冻死在雪地里》:一场雪专注于白,进而攻陷足履的硬度。在故乡,雪与月色,早已握手言和……那些瘦骨嶙峋的文字,于月白之夜,先后冻死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像极了,我儿时在谷场上,踩死的蚂蚁。

再如《拜谒一粒雪》:风,试图刺破整个冬季。比风坚硬的,是那些粗糙的骨头,纷纷扬扬,放浪形骸,终归一世清白。有万树银发,白头群山,为证。

从肖照越的诗中,我看到了“荒荒油云,寥寥长风”的雄浑,也感受到了“生气远出,不著死灰”的精神。

布罗茨基说:“一个人写一首诗是因为语言在激励。”于是,诗便进入了某种隐秘的历险,它调动你所有阅历和感知,来完成一次探险,语言将一种意识推向一个全新的表达。这就是诗歌的幸运,也是诗人的天赋。语境所呈现的不仅诗雪白雪意的雪景,还有风暴和死亡。这就是语言的有限与无限,而诗歌像缪斯。

诗歌对于肖照越,就是他的爱神。几十年来,他一直坚持写诗,也一直坚持读诗。他一直订阅着《星星》《诗刊》,他的诗也像星星点灯,时不时闪耀诗圈。在这里,我刻意没有说“诗坛”,因为那是爱诗之人的神坛。为此,谈论诗的人们,或面红耳赤,或肝胆相照,都是要以对诗歌的敬畏之心,守护诗坛的一方净土,守护自己心中真正的诗歌。

清涧之曲,泠然希音

我喜欢跋山涉水,肖照越诗中的山水,有着不一样的意蕴。

如《水面》:平如镜,被时光摁住。来路上的一波三折,汹涌愈浓,宁静愈深。

如《山水辞》:一块石头修炼千年,在我的眼前坐地成佛,教化山水,让忸怩的曲线,渐次皈依……我怀揣一块石头,在悲悯与坚硬之间构筑善缘。此时,只希望每一块凹凸,都生长佛心,渡我,渡众生。

山水禅意的诗句,清净淡远,哲理入诗,不着痕迹。有“悠悠空尘,忽忽海沤。浅深聚散,万取一收”的含蓄,也有“水理漩洑,鹏风翱翔。道不自器,与之圆方”的委曲。

上善若水。一个诗人的本质,就在于他能避开哲学道理的晦涩难懂,与当下的困境或诉求发生精神上的内在关联,给人带来一种通透明亮的启悟。诗人将对自然的敬畏,诗写为对山水的皈依,实现了一种有意义的奔赴。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

我喜欢茶,特别喜欢来自陕南安康的绿茶。

我在诗中品《茶》:

从秦岭之南出发,越汉江河谷,钻进一只翠鸟的喉咙。

在鲜嫩的纹理中,寻找出发的路径。

一阕绿色修辞,被乡间民谣,带过南方山野……

品茗中,我刚好收到从安康送来的绿茶,又读到了《一棵进城的树》:

一棵树,从山野到城市,放不下的东西很多

野秋梨、酸枣树、巴茅草、救命粮,炊烟和山风

从一棵乌桕树,若隐若现的不安中

我听出了密林深处的破碎,那些高耸、蜿蜒、幽深、陡峭

饱满、残缺、伫立、寒冷,都曾在它的语气中,进出、摇晃

此刻,窗外那只不知所措的鸟,正对着我,眨眼

这首诗,活脱脱地表达了我欲对一棵茶树的极力辨认,也表达了诗人要以诗给世间万物命名的笃定。而另外一首《困》,仿佛续章:

几只麻雀撂下不实之词,飞走了。村庄的惶恐穿过苦楝子花的视线,在一个雨雾之晨,寻找迷失的光。那些飘忽不定的惊惧,一次次砸伤大山的神经系统……

如果一个诗人的诗句,恰巧能砸中你的某根神经,我以为就是一首好诗。因为,这种被砸中的几率,就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共情和默认。

如觅水影,如写阳春。俱似大道,妙契同尘。诗人肖照越善于从现实生活中,抽取生命本质的况味,于自然嬗变中探寻生命深处的悸动,为主体漂泊、精神失所的现代生命个体画像。在他的诗中,地域性和普遍性相通,个人与时代,以一种“原始”和“新生”的态势,写意立命。

倘然适意,如是得之

肖照越以一首《顺着山梁走》的诗,作为诗集的书名,恰当而美妙。

顺着山梁走,是动态的,也是意象的,更是诗人一路走来的态度:

顺着山梁走,你就会找到“青云小筑”,像路碑,又像一位沧桑行者,

筚路蓝缕,俯瞰山川。此刻,眼前云雾缭绕,似梦似幻,如同当年远行的愁绪

沿着秋雨的足音,桂香作伴,心灵,回到故乡。一座山的腰杆,刚刚挺直……

山是山,山也是人。山高人为峰。山梁,是山涧上的桥,它也是山脊和山谷,其间有涧溪流过。山梁不是山底,它有一定的高度,它也是一个山顶。

山梁上行走的诗人,就是自己的山峰。诗人肖照越的诗歌写作,无论周遭多么喧嚣,诗坛多么众说纷纭,他始终保持着一定高度的诗歌写作水平,他的作品也有一定的辨识度,既接地气,又有文气。而这一切,在于气韵的流动,就像是他俯身大地的行吟。

挺直腰杆的山梁,是其“硬核”。是诗人深入骨骼的自我解构,深入存在的本质剖析,深入文化的诗学探求,树立起了一个特立独行的诗人形象。

阅读一部诗集,其实就是阅读一个诗人的精神史与心灵史。一部诗集的诞生,不在于它遇到了多少人,而在于遇到了懂他的人。

仿佛一如语言遇到了诗歌,一个诗人的创作必定仰赖于一种隐秘的精神照耀。或岩石般粗粝而坚实,或火焰般热烈而狂野,它们来自骨头,发自灵魂,源于生命本真的艺术呈现。诗歌语言和文化视野,必定要屹立于一个高度,保持对词本身的清醒和尊重。

就像:山的急切,被一缕早起的风,牵着晨光,正给一个全新的动词,润色……

在诗人肖照越的山水晨曦中,我读取并领会了一种清醒和尊重。

春天里,诗人顺着山梁走过,他明白《是花,都应在春天找到名份》:

秋葵坐禅,而所有的春花

即使一生没有离开故土

那盛开的眼神,注满眺望……

山梁上,隐去了落霞的余晖。诗人眺望着属于他的那一朵“入定”。

肖照越人诗合一,整体气质儒雅,诗心谨重,简静留蕴,安句自然。他以正襟危坐的孤独气质,沧桑且淡泊,厚重而丰饶,于独白的抒写中,建构与世界和解的诗境。

诗意,先于春天抵达。读《顺着山梁走》,可感知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的诗歌美学的神思与文采。因此,我以其中的“自然、实境、冲淡、疏野”等读之,顺应诗人的飘逸气质和旷达精神,惟愿能识得真义一二。谨此轻描淡写,恭贺《顺着山梁走》问世。

微风轻拂,萦绕山梁。诗意,从春天抵达春天。

——2022年5月文茹读记于长安素雪斋

2023年4月刊发于肖照越诗集《顺着山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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