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鹰

吴文茹

年轻的时候

我喜欢把发髻高高盘起

露出饱满光洁的前额

和像小山一样尖尖的头顶

因为我的英与鹰同音

伙伴们叫我禿鹰

长大的时候

我喜欢聪明绝顶的男人

那方高海拔的不毛之地

和像岩石一样发亮的山头

挑逗着好高骛远的春心

我叫他们为秃鹫

读书的时候

知道禿鹰秃鹫海雕座山雕大致是一回事

我对那别致的喜欢有了一种恐惧

但我仍像它们一样，不善于

鸣叫，喜欢单独行动

在西藏的时候

我知道秃鹰从事着一项神圣的工作

它们是助人升天的大师

秃鹰这可敬畏又神圣的动物

一顿饭的功夫，就把人变成了粪土

在新疆喀纳斯湖边

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秃鹰

我看到了它明亮而犀利的眼睛

那目光透彻而磊落，直刺人心

却看不到荒诞的屠杀和饕餮

但我看到了，地上的万物生长

和那一颗颗已经飞升的灵魂

有人说，如果你能懂得天葬

你就会懂得秃鹰，它们是

天堂与地狱的一架桥梁，一段时空通道

它们清理生命的腐朽，逾越生死的鸿沟

它们以血腥和残忍，论证虚空的存在

秃鹰，头颈上稀少的几根羽毛

坚守着生命的永不放弃

它坚硬的勾喙像一把利刃

眼神狡狤敏锐，样貌丑陋凶恶，而身手迅疾

它有一副强劲的翅膀，比其它的鸟儿

飞得更高，看得更远，祛除一切腐败的现象

我的思绪，飞过林海雪原，越过喜马拉雅

升到三万英尺的高空，一只鹰的身后

我知道我已不是自己，我慢慢化成云烟

鹰在剧烈地颤抖，我们在飞翔中相拥

我在文字无法抵达的天界徘徊

我在文字可以抵达的地域降落

一切都被掏空了，我的灵魂已足够干净

秃鹰心满意足地，衔走了我的肉体和爱欲

在空中，折叠，画了一个美丽的彩虹

知天命的时候

我知道人生只是云起的地方

猛禽秃鹰是黑森林里的磷光

我勇敢地喜欢上了，禿鹰

这异类的称呼，并学着它们的样子

飞往太阳的方向，天堂的方向

向着光明，不停的远走高飞

怀着果敢与信念，化腐朽为神奇

直到身体化为微尘，身心

融入天地，日月合璧，晦朔弦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