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公园叫木塔寺

吴文茹

西安木塔寺公园全称“木塔寺遗址生态公园”。公园北临科技六路，南靠科技八路，西接唐延路，东依太白南路，离我家六号线地铁一站路的距离。它风景优美，艺术氛围浓厚，还有独特的文化气质。我喜欢。

木塔寺遗址生态公园面积近十万平方米，在寸土寸金的西安高新区，为一个历史遗迹投入如此之大，可见此地非同寻常。如今，公园中尚存的历史遗迹仅有清康熙年间所建的山门、东西偏殿和法堂等，以前的大殿和著名的木塔，都早已难觅其踪。但斑驳的山门、雕花青砖砌筑的窑洞、几处残檐断壁古石雕刻，在岁月年轮的古龙爪槐下，讲述着千年皇家寺院的故事。

木塔寺，曾经是隋唐长安城内著名寺院，始建于公元603年，是隋文帝为文献皇后所立，初名禅定寺，后改称圣寿寺。据史料记载，寺内有高三百三十尺（约97米）、周长一百二十步（约176米）的七层木塔一座，故又叫木塔寺。这个曾经见证隋唐鼎盛的辉煌古迹，随着时代的变迁，历经坎坷最终湮没于岁月的洪流中，如今只能从木塔寺遗址公园依稀可见其昔日的点滴风采。

《长安志》记载木塔寺：“天下伽兰之盛，莫与此寺为比。”寺中的石碑亦这样记载：“天下嘉景，莫过于此”。可见，当时木塔寺的兴盛壮观。隋炀帝杨广为纪念父亲的功德，在禅定寺旁建了一座大型佛寺，取名大禅定寺，寺里有同样规格的木塔一座。大禅定寺始建于隋大业元年（605年），唐武德元年（618年）禅定寺改为大庄严寺，大禅定寺改名为大总持寺。《两京新记》卷三记载：“（永阳坊）半己西，大总持寺。隋大业元年，炀帝为父文帝立，初名大禅定寺。制度与庄严同。亦有木浮图，高下与东浮图不异。”两座木塔寺占据了整个永阳坊，足见其规模之恢宏，还有许多故事流传至今，其中就有关于文献皇后——独孤伽罗的传说。

历史风尘中，有北齐的开创者高欢，有北周的缔造者宇文泰，有隋文帝的父亲杨忠，还有唐高祖李渊的祖父李虎，以及声名显赫的独孤信。独孤信不仅是乱世的英雄豪杰，也是著名的美男子，他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都做了皇后。这三位皇后中，长女是北周天王宇文毓的妻子明敬皇后，四女儿是唐高祖李渊的母亲元贞皇后，七女儿是隋文帝杨坚的妻子文献皇后，最为有名。史书记下了独孤伽罗这个具有佛教色彩的名字。伽罗，梵语意为香炉木、沉香木、奇楠香。她没有辜负这个名字及含义。14岁时嫁给了北周大将军杨忠的嫡长子杨坚。后来，父亲独孤信在政治斗争中衰败，丈夫亦遭权臣猜忌，独孤伽罗保持低调谦恭作风，为夫避灾消祸出谋划策。周隋交替之际，杨坚定下立隋大计，取代北周，并一统江山。

公元583年，春风得意的隋文帝杨坚搬进了气势恢宏的大兴城，妻子独孤伽罗陪伴身边。19年后，独孤伽罗先杨坚而去，隋文帝杨坚在永阳坊修建禅定寺寄托怀念之情。独孤伽罗在政治上是一位智慧严肃的皇后，在生活中对感情的追求却带有鲜卑女子特有的天真炽烈，是著名的醋坛子。但夫妻感情坚不可摧的基础是，两人在多次政治变故中互相扶持，同生死共患难，独孤伽罗也在帮杨坚创立大隋江山立下不世功勋。她说服杨坚起事、隋起代周，改写了历史的进程；她也说服杨坚废长立幼，又一次改写了历史的进程。这样一位皇后，虽然她限制杨坚的“三宫六院”宠幸自由，杨坚也依然对她爱深情切，因而在她去世后郁郁寡欢，两年后也便追寻而去。“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古往今来动人心魄的爱情莫过于此，但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就是被吟颂“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唐明皇与杨贵妃也不曾做到。这一点，杨坚和独孤伽罗已然接近完美，依然被后人津津乐道。

木塔寺公园是一处遗址保护性质的现代中式园林。它保护了大殿基址和山门遗址，殿基线左右列植的两株古龙爪槐，寺址北端雕花青砖砌筑的窑洞式建筑，和沿东西方向各有一个木塔遗址，就是总持、庄严二寺之木塔当年的位置。它还传承了与之关联的历史典故和诗歌、书法、雕刻等多重艺术理念和美学思想，营造出浓厚的文化氛围。

山门遗址的南北侧做了镜面水池和连通东西的景观桥，设计建造了高4米的大型汉白玉荷花雕塑，与南侧莲台形成了历史上庄严寺“步护千叶之莲，鸣自响之钟”的意境。在东西文化保护轴上，轴线东端设置了一尊高4米的汉白玉雕刻的龙形印章，以彰显木塔寺当年皇家寺院的尊贵地位；在原木塔遗址上恢复建设了约2米高的建筑基础和木塔结构，象征性地呈现了当年木塔的恢弘。塔基采用跌水形式丰富了景观空间。在轴线西段设置有６座以唐代著名诗人描写木塔寺诗句为内容的大型书法浮雕，以传统建筑元素——“塔刹”为主题设置了高4米的石雕艺术造型，与轴线东端的木塔建筑结构相互呼应。地面上则以投影形式、采用立体绿化的方法形成塔的造型。南北历史发展轴上，种植了各色品种的玉兰林带，形成了“赏玉兰游木塔寺”热效应；密植了万余平米的雪松，形成了“古松蔽日，满目苍翠”的丛林景观。还有“铺首”造型的建筑元素，采用石雕艺术与公园铭牌相结合的方式，使抽象与写实相融合，以现代元素诠释古老盛景，彰显了盛唐风格特色。

我喜欢木塔寺遗址生态公园，是它历史的宏大叙事和现实的凭栏听禅的鲜明反差。它不像大唐芙蓉园、大明宫那般高大上，它不显山露水，却处处是精思妙想，别有洞天。如湖景园林区，以约五千平方米的湖面为中心，湖心具有历史沧桑感的老柳树以寄怀古之情，四周有海绵塑胶跑道以托现代之感，湖中的荷花、睡莲、芦苇、野鸭，荡漾着浪漫情怀，绽放着璀璨诗篇。公园以绿化为重心，既有古树杉林的团建，也有红花绿柳、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等特色小景的点缀，还有许多因地制宜的乔灌木，形成多姿多彩”三季有花，四季常绿”的生态景观。同时，也分隔出各种景观的独立区域。许多人在公园里活动，却互不干扰，各自为营。如木长廊是乐器区，湖心岛是太极拳场，林荫环岛是合唱团的舞台，大小广场是广场舞的天地。每一个人都可以找到自己舒适的位置。就像这个清晨的我，在转遍了东西南北四条轴线和曲径通幽的各个角落后，坐在水边的石头上，仰望蓝天白云，俯视斑驳光影，速写着脑海中的天马行空、诗意飞扬。

一千多年前的长安城中，四大皇家寺院里的两木两砖四座高塔相互辉映，见证了帝都的繁华如锦，见证了盛世辉煌和万邦来朝，也见证了朝代更替的无尽沧桑。如今，它寄托着古典而永恒的美好祈愿，是中华文明的延续和千年文化的传承，也是中华民族复兴和崛起的时代注脚。如今，木塔不在遗址尚存，寺院不在故事还有，现在的郁郁葱葱延续着历史的苍苍茫茫，融入了西安历史文化遗产的血脉之中。千年之后的大西安，不仅有大雁塔小雁塔，还有木塔寺遗址可以探古抒怀，还有木塔寺生态可以寻幽抚今。

——2023年8曰11日文茹晨记于长安素雪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