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子”这个地名,从我出生起就伴随着我,我的成长道路上总是少不了它的影子。
说起“卡子”,其实“卡”它的读音应该是“qiǎ”,意为关卡,是川南保存最长、最完整的筠连秦五尺道上的一个重要岗哨,这里说的卡子主要是指“隐豹关”。但是“卡”在我们当地人的语言习惯中,我们一直都把它读作“kǎ”,把这个关隘叫做“卡子”。
卡子是我们筠连镇和巡司镇这两个乡镇之间重要的分界线,那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四周都是高山,形成合围之势。我们那边的人习惯叫这种地貌为“峰丛”,山村里常年云雾环绕,犹如仙境。在卡子山门前,有一条人工河,我们当地人叫它“大堰”。它浇灌着卡子山下的万亩良田,也给这个村庄提供了重要的水源。
我的老家在卡子山脚下一个小山村里,在那些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我们赶集往往要翻过卡子,才能到达我们的目的地。因此,卡子在我们当地人的生活中,也充当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在我牙牙学语的时候,对什么事务都很新奇,那时妈妈就常抱着我坐在屋檐下,指着那连绵不绝的峰丛,讲述着他们每次翻过卡子,到另一个镇去赶集的趣事。
渐渐地,我能一个人走路了,胆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调皮,我妈妈就会教训我,还会指着卡子山上那因行人常年行走露出的一线白色(山间一眼望不到头的石板小路),带着浓浓的乡音,故作凶狠地说道:“妹妹,你不听话嘛,不听话的话,‘卡子’那头的背娃娃的坏叔叔就把你背走!”
我慢慢地长大了、上学了,周末和放假的时候,我那喜欢叼着烟斗的外公,总是不会忘记带上我翻过卡子去隔壁镇泡天然温泉。我从抗美援朝战场上受伤复员回家的外公,不能干重活,但他独爱卡子那头那口天然的温泉。外婆去世后,泡温泉、在小茶馆里喝茶成了外公的一个习惯。直到他因脑溢血去世的那天,他也没有忘记翻过卡子去看山那边的风景,去泡山那边的天然温泉。等到外公入殓后,我又爬上卡子,坐在卡子山门前那高高的石墩上,看着外公长眠的方向。从此,那窄窄的茶马古道上再也没有好动的我和那道佝偻瘦高的老人身影;那高高的石墩上也再没有外公叼着大烟斗、吐着大烟圈歇息画面。
年龄渐大的我,开始上初中了,有着自己的朋友圈子和小秘密。每天早上天微亮,我们几个小伙伴会约着,从家里出发,迎着朝阳初升的方向,沿着山间那被磨得发白的石板小路,向着卡子奔跑着,一个个三步并作两步,好像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劲儿,也许那时的我们对第一个跑上山头都有着一种执着。不过刚到山腰,女孩子们都两手叉在腰间,弯着腰,喘着粗气,笑着扶着向上走去;男孩子们会在上头看着落在后方的我们,嘴里说着“跑啊,你们快点跑啊,现在还不是掉在我们后面了吧”,行动上却一致的出奇,都会在上一级石梯上等着我们几个体力不支的女孩儿。到了山顶,大家都比较钟爱卡子山前大堰的埂子,或坐着、或躺着、或倚着边沿凸起的大石头……
已经上了高中的我,课业更加的繁重了,心里深处的叛逆更重,除了主课业以外,渐渐地喜欢上了课外文学,还从各式各样的文学杂志中学会了情绪,学会了文字的忧愁。一路小跑着晨练的朋友,有的考上了高中;有的去上了职校;有的走出校门,去往外地追求生活。高中的课业繁忙,每逢学校放月假,约上还在老家上学的三五好友,走上那千年五尺古道,狭窄的山路间回荡着的欢声笑语,早已经换了孩童。属于青少年的我们多了一份沉默,那时的我们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已经没有以前一股脑儿想向上冲的劲头,边走边欣赏周围长得郁郁葱葱的树木,山间石缝间隙零星散布着各种不规则的土地,呈圆形、椭圆形、小方块形……缓步前行中,偶尔和熟识的劳作中的邻里乡亲打着招呼,问声好。来到卡子山门前,还是坐在那块石墩上,石墩旁边竖着扥那块石碑,碑上的“隐豹关”三个字已经模糊不清了,经风吹雨打,沟壑纵横的石碑更显年代久远,也承载着岁月的积淀。
高中毕业后,再去翻卡子的时候就很少了。虽然大学选了一个离家最近的城市,但是因着父母兄弟都不在家乡的缘故,我也很少回老家。只是在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闲聊时,还是会聊起我们一起翻过的卡子。大学的视野的确要宽阔得多,学习节奏也没有高中那么紧凑,时间也贤弟要自由点。我们寝室的几个室友,身上的生活费都不多,但也会相约着去周边的城市穷游,看看不同的人文风景,领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那时想到卡子的时间变得更少了。
大学毕业后,有一段时间我都在考试,或者在去考试的路上,每天面对的除了做好临时的兼职外,就是在和各类题海做战斗,也就没由闲暇去向孩童时那些过往。后来上班了,也就结束了和题海战斗的日子转而开始摸索和小孩子们的相处之道。再看到卡子,那也就是在智能手机普及了之后,从朋友们的空间或者是朋友圈里看见,只不过看见的是照片,没有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后来再回老家,也是来去匆匆,只得远远地看一眼陪伴我长大的卡子,再没能去爬一爬。只是在陪爷爷奶奶的时候,听到老人家说:“现在的交通发达了,大家去赶场(方言称赶集为赶场)都是坐车去筠连,很少有人会翻过卡子去赶巡司”。后来,放寒假的时候,本来想带对象去翻翻卡子、泡泡温泉的,因为临时工作的原因,也没能成行。
今年再回到老家,看着家门口的工程车来来回回,卡子山下的隧道已出具雏形,村长说:“这是筠巡快速通道的施工现场,今年底就要通车了,以后人们去巡司镇赶集,就再也不用翻卡子了!”他又用收指着稍远一点的施工现场,骄傲的说:“你们看到那里没有?那是宜彝高速公路的施工项目部,是四川南向出川的重要通道,今年底也要通车。到那时,筠连将会彻底结束没通高速的历史,高速公路筠连出口在我们古楼坝也有一个,以后出行就更方便了!政府把古楼片区的峰丛做了规划,卡子所在的‘五尺道筠连段’也是筠连县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喔……喔……喔……”
“汪……汪……汪……”
一阵鸡鸣狗叫的声音开始唤醒沉睡在大山里的薄暮,刹那间打破整个山间的寂静。我们迎着薄暮中的灯火,沿着乡村道路缓缓驶离家乡,期待着家乡的巨变,也期待着和卡子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