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兴华
蜀道,是古代由长安通往蜀地的道路。蜀道穿越秦巴山脉,山高谷深,道路崎岖,难以通行,诗仙李白曾作《蜀道难》一诗,具言蜀道之艰难。作为从小生长在巴山深处的我,对蜀道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蕴藏心间,因此,寻找蜀道成了我心中向往已久的事。
2018年10月20日一大清早,像往常一样,七点多就出家门,沿着县城滨河路呼吸晨早清新的空气,行进在去上班的途中。县城滨河路散步、上班来来往往的行人熙熙攘攘,浓密小叶榕树丫里的小鸟儿叽叽喳喳,大妈大叔跳着不同风格的舞蹈乐不思蜀,让我一路沉庆在鸟鸣与跳舞音乐的交织中,感受着秋天风和日丽的最美景致。当走到横跨东西两岸的州河大桥下,意外接到县民间文艺家协会桂德承老师的电话,邀我上午前往南坪乡参加文艺“双下”采风活动。
提起南坪乡,我去过很多次,每次都是因采访任务紧与它匆匆而过,但对散落在南坪乡的蜀道以及虾耙口战斗遗址的经年往事,都一直挂念在我心中,心里暗想只要有机会,一定到那块土地上感受她的万种风情与无穷魅力。
上午八点从县城驱车出发,经过二十多公里的达陕高速宣汉段和黄金镇的二十多里乡间道。车上,我一路聆听着桂老师讲述南坪的蜀道、红军在虾耙口激战的精彩故事,不知不觉便进入了南坪乡的柏树坪村。
进入村庄,我们的车辆便被绿色的植被包围着,大山里新鲜的空气飘进车内是那样的纯净,此刻,我脑海里跃出著名中青年作家罗伟章老师,在2016年夏天作客巴山大峡谷罗盘顶接受我采访时说过的一句话:“这里的氧气多得舀起来就可以直接喝!”不过,最让我感到兴奋的不仅能够领略大山里的景色,还能在秋日里放歌,让自己的心情在山野里飞起来,用灵动的双脚去寻找遗留在古蜀道上的梦。感受先人们走过蜀道的艰辛,领略当年巴山背二哥和红军用毅力征服蜀道的骨气。
据当地人介绍得知,贯穿南坪乡境内的蜀道始起现峰城镇,与厂溪镇接壤,辖长二十余公里,盘绕在崇山峻岭的陡峭丛密中。而如今留存比较完好的蜀道,就数现在柏树坪村幸存的蜀道。面对着茂密的丛林,仰望着高山被树木遮挡的蜀道,我们没有望而怯步,径直向陡峭的蜀道弯腰上行。刚开始,大家一路上行还有说有笑,卯足劲儿踩着蜀道上的石梯往上走。约走了二十来分钟,大家上走的步伐没有先前的敏捷,脸涨得通红,话儿也少了,上走的速度也放慢了,嘴巴张着不断哈喘着粗气,双腿像加重了铅一样沉重,整个身子散发着热量,解开衣扣敞开胸怀,汗珠子还是从额头上悄然溢出。
也许是我对这块土地的向往,让我走在最前面。在大伙停留歇息的空隙,我仔细用心观察蜀道和四周的风景。
我脚下的蜀道是由先人们一级一级将条石砌成,饱受风雨霜雪的摧残和多个世纪的无人问津,静静躺在山里一隅,静候后来者的叫问与抚摸。有些地段的石条歪斜松动移位,有的还翘起屁股藏在茅草和荆棘之中。加之年代的久远,绝大部分的石级表面长满了一层层绿绿的青苔,踩在上面滑溜溜的,稍不留神就会四仰八叉滚下山坡。瞧着眼前的石梯,遥想当年的巴山背二哥从万州到西安不远千里,背着沉重的物资上山下坎,体力的透支,步履的艰难,路途上一走就是两三个月,需要何等的毅力来支撑啊!特别是红军游击队激战虾耙口的战斗中,这里的蜀道狭窄,上面又有弹雨阻挡,唯一一条上山路,红军战士是如何克敌制胜,我苦思冥想了半天!用桂老师的话说:“真是不可思议,红军的神勇!”
越往上,蜀道被两边茂盛的茅草和荆棘纠缠着,每挪一步都要用手拉开挡道的树枝和藤条,用脚底踩踏护路的茅草、荆棘开道。累了停下来站站,石壁上那些张着嘴巴露出蛋黄色的野棉花望着我微笑,摘一朵嗅着它的花蕊,一股刺激鼻腔辣味的香,让我感觉一阵清爽;在丛林里乐呵着的一簇簇野菊花绽开着金黄色的笑脸,让我想起了三月里油菜花儿一样的金黄,仿佛走进了春天捕捉蝴蝶的场景,忘记了眼下蜀道的艰难;一只跳跃在树上的松鼠,仿佛认定我们这行人是它久违的巴山背二哥、密林中摸索前行的红军游击队战士,跟着我们一路雀跃好一阵子;一棵棵道旁的板栗树下,野生的板栗让我们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在草丛里寻找着指拇一样大的板栗,捡上一颗吃在嘴里,甜在心里,踏寻蜀道的艰辛化作了甜蜜的滋味,洋溢在一行人的心间。
气喘吁吁来到蜀道半山腰,遇见一个约为五六平米稍微平整的斜坡,大家不约而同停下来歇息。道边上立着一棵拥有三百多年沧桑的古树,树兜需要两三个人牵手才围得拢,我和桂老师抱着树试着比划了几次,却因树旁是数丈深的悬崖,没敢以身犯险。也许是树龄年长的缘故,经过三百年风雨寒霜的摧残;也许是长年累月树兜作为巴山背二哥的落脚歇气处,笨重的物资靠在树兜刮掉了树干;也许是手榴弹爆炸的弹片穿透树体中毒的腐烂,靠蜀道里面的树身不翼而飞。整个树兜只有三分之二的肢体支撑着六七十米高的树冠,一把巨伞形的枝叶还活得绿生生的,在太阳照射下泛着绿茵茵的光。据桂老师介绍,他家离这儿不远,小时候到这里捡柴就知道这棵树,跟现在一模一样。他工作后,多次回乡走访当地的高龄长者,都说这棵铁坚杉实际年龄不止310年,至少也有一千多年。究竟谁对谁错,我尚无从定论,只有古树铁坚杉自己知道年龄的秘密。
休息十来分钟,沿着蜀道继续向上。一片古木参天处,给我们带路的当地人吴绍波介绍:路边茅草堆里卧着一个“盘龙石”,这里风水好,出了一个“大人物”。我们十分好奇,忙前往扒开草丛,果然见到一椭圆的石头,酷是一条龙盘绕着三圈,有头有尾,叫盘龙石还真是不假!老吴见我们对民间的风水学感兴趣,便喜滋滋地告诉我们:“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地灵人杰,人才辈出。我的曾祖父吴珍明是1930年从这里参加红军童子团的,跟随王维舟的红三十三军参加了虾耙口战役,又一路参加了二万五千里长征,解放后当过海军某部的司令员,南海舰队的副政治委员。不仅如此,现在省市县当干部的也不少,从这里走出去的大学生就更不用说,隔几年就考几个。”听吴绍波的介绍,我们对从蜀道走出去的吴老先生顿生了敬畏!
来到吴老童年居住的地坝中央,放眼望去,对面的山峰林立,一峰峰绿林茂密,一起牵着手,连成片,与蓝天相融。半山腰一层层梯田中间,一条蜿蜒盘山的水泥路绕着一间间白墙的农舍,在阳光下尽显出迷人的秋色画卷。一缕缕炊烟,从房顶烟囱飘逸出,随风飘入蔚蓝色的天空,与游走到此的云朵融入飘向远方。那刻我思绪在飞翔,多么希望故乡的云能飘向吴老远方的家,告诉他的家乡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能够捎去我们一行对吴老的问候,祝福他在天堂里一切安好!
告别吴老的故居,我们继续沿着蜀道前行。走到南坪乡政府所在地,这里没有了蜀道遗留的影子,全被呈现在眼前的一条硬化公路街和两楼一底的漂亮民居替代,乡亲们正在屋里吃着午饭。溢出的饭香,让我的肚子忽然一阵咕咕叫,是该去填饱肚子的时候了。我赶忙进入店里,催着事先联系好的食店,让老板娘快点端出饭菜,好让大家吃饱肚子。
午饭吃得饱饱的,又开始了下午的行程。沿着虾耙场老街,寻找着蜀道的足迹,一处“慈善堂”留住了我们前行的脚步。据桂老师介绍,这里的慈善堂是全县保存最完好的一处,已经申报省上非遗。透过保存完好的木板房,我仿佛看到昔日蜀道上,过路的背二哥和红军游击队在此有口水喝、有碗热饭吃、有留宿的落脚点,那些天南北往路人的希冀和梦想,把个虾耙场热闹得像一个人间的天堂,每天来来往往热闹着,历历在目。往前走,老街两边的房舍有的已经改建和正在改建,没有改建的砖混木板房,遗留着清朝年间的灰色砖墙,木板已经变形却依然顽强支撑着。挑头上挂着一串串包谷,被阳光照耀反射着黄灿灿的光,无不显示着这块土地上富裕和充满希望。
在虾耙场小广场旁边,立着“虾耙场战斗遗址”一块石碑,见证着当年红军战斗的历史。在离场不远的一道山壁之间,两根粗大的石柱子立在那里,构成一道山门,风霜剥夺了它们柔软的部分,剩下的筋骨,却依然顽强的等待着勇士和商客们的归来。听随行的桂老师介绍,他通过多次走访,了解到这里曾经是当年红军血战万源,其中是虾耙口战场的一部份。从沿途山门两边无数弹眼的痕迹可以看出,在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战斗的激烈场景就浮现在眼前。
站在南城村蜀道的峰顶上,山下四处都是茂密惹眼的松树。那绿绿的,一带一带,一坡一坡,横成行、竖成列、斜成线,就像一条条游龙绕在山岭间。望着看不够的青山,不由得浮想联翩。我仿佛又看到了千年前的巴山背二哥背着棉花、草纸穿行其间;我仿佛看到八十多年前红军战士在密林中悄悄摸索前行……
踩着先人们留下的蜀道,感受着当年的不易!走在今天宽敞的水泥路上,感受着古蜀道上村民幸福的生活!夕阳西下,南坪乡的座座青山、一排排亮闪闪的新村聚居点在反光镜里徐徐后退,最后消失在大山的背后,而蜀道上留下我们的经历却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一辈子也抹不去了!
夜阑人静,我情不自禁地在键盘上流淌出充满情愫的文字,书写一天对蜀道之难的体验,这或许就是我与蜀道的一段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