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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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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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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那棵老柚子树

四月柚子花开,花香留人,让我触景生情,不由想起儿时老家那棵老柚子树,是它丰盈了我的少年时光,那甘甜的柚汁,融入我的血液。如今知天命的我,虽然阅树无数,心头难忘的还是老家的那棵老柚子树。

我十来岁居住的老家叫桂花坪,一个坐东向西的三合院,院子里住着姓氏不同的六户人家。正屋对出的地坝边有一条通往山下的小路,路边生长着一棵老柚子树,那时大人细娃都叫它橙子树。

那些年都重视种粮食,地坝边上的果树也就那么三四种,不外乎李子树、梨树、桃子树,还有就是那棵老橙子树。橙子树相对我来讲显得比李子树、梨树和桃子树贵气些,印象也深一些,因为它结出的橙子果大,里面的肉汁丰满水分多,吃起来蜜蜜甜。我和院子的小伙伴都非常喜欢它,从四月末开花那天起,一直盯着到秋天,那树枝头吊着一个个小罐儿一样大的橙子,让我们的眼睛放光,口水不由自主流出来。

那棵老橙子树的树兜盘根错节离地面尺许,让我和院子里的小伙伴合起来也搂不住主干,向上的主干一米处分出的三根枝丫也有大碗粗,小碗粗的分枝就无数,树冠高约十五六米,枝丫铺开占空间很大,远处看像一把巨大的伞。夏天的到来,橙子树的枝丫长满鲜嫩的叶子,枝丫和枝叶如亲姐妹簇拥着遮住了很大一片天空。开着的花香喷喷的,很远都能闻到香。站在树下往上看,蜜蜂在花蕊里嗅来嗅去,嗡嗡的像置放了一个大蜂房,声音很响十分动听。每年这个时候,我和小伙伴们最喜欢在伞下做些小游戏,用小木棍在地上画出长方形和一间间房屋,看谁画的图形逼真而且个数多,就算谁赢。小游戏玩累了,又爬上树闻香听蜜蜂唱歌,闻着听着有时候就睡在树丫上,这样不知道被父母训斥了多少回,都权当做耳边风。

隔房的祖外公说这棵橙子树比他岁数大,那时祖外公八十二岁,那棵老橙子树是他父亲生前栽种的,大约有一百多岁了。一百多岁的老橙子树就和院子中间那个老石磨一样,见证了院子里的人事变迁,心思沉得很稳,不管院子里出了多大的喜事丧事,眼皮都不会动一下,凡事已经宠辱不惊了。

老橙子树的户主姓张,是祖外公抱养的儿子,他生有两个女儿,大的女儿长我两三岁,小的女儿和我相仿,脸却是黑黄黑黄的,胖乎乎的,大人们都喜欢用胖妹或黑妹来称呼她俩,我也觉得两个幺姨像她们的妈,是两只小母老虎,内心便多少对她们有了些惧意。但又很羡慕她们,也想巴结她们,总觉得她们因为有这棵祖上留下来的老橙子树,是比我和院子其他的孩子幸福些。

两个幺姨的母亲也是黑胖黑胖的,高大粗壮厚实,一笑嘴角露出两个大酒窝,我去橙子树下玩,很多时候都可以看到她,穿着深蓝色的裤子,膝盖上补着一块同颜色布料的补丁,上衣是件花布长袖衫,看上去花花绿绿的,就在她家门口的石墩上倚着门框坐着,我路过她面前不爱和她打招呼,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她,只是自顾自地在橙子树下玩自己的捡花瓣,捉蚂蚁。特别是橙子每年成熟的秋天,我曾经也怀疑过她是在防着我上树摘她家的橙子。

她每天一有空就坐在石墩上看着我,很长时间地看着,我也不知道她看我什么,一天回屋我把这件事告诉母亲,母亲说你外婆她特别喜欢要个儿子,结果生了两个女娃娃,她看我的时候,那心里是在遗憾她没有儿子呢!

老橙子树是这个院子里的佼佼者,有了它,还有那个石磨盘,这个三合院子才有了自己的历史可以言传,也才会有一种风雨沧桑的味道。一个院子如果没有历史,就和一个人没有过去一样,是没有存在感的,也不会获得村子里人的尊重。而这些,老橙子树都可以给予,老橙子树是这个院子的功臣,是这个院子的见证者。

那些年,我和院子的小伙伴只喜欢和吃的打交道,橙子是我们心里最美的果子。总是在夏天橙子还是小灯笼的时候就盼秋天快些到来,其实我们哪里是盼秋天,是盼秋天到了,那棵老橙子树就可以为我们捧出蜜蜜甜的橙子了。橙子熟了的时候,我们就盼它的主人上坡干活、两个幺姨把牛儿牵上坡,我和小伙伴才有机会上树摘下一个橙子。往往这时候,二人负责在两边墙角望风,我从树上摘下橙子,几个一口气跑到屋后竹林里猫着,三下五除二剥开皮子,美滋滋地吃了起来,那个甜甜的肉汁就像蜂蜜一样甜。

往往在摘橙子的时候,我和小伙伴是看不到老橙子树主人心痛的表情,也不知道黑胖黑胖的主人发现后,是否龇牙咧嘴谩骂……

记得一天放学回来,一上地坝边就遇见外婆站在橙子树下,我心虚想避开她,却被外婆一把逮住右手,我担心外婆拉着我找母亲告状,用力想甩脱外婆的手,可外婆埋下头附在我耳边轻声说:“华儿,你上学一定饿了吧,快上树去摘一个橙子吃吧!”我忐忑了一下,心想前些天的事儿还没有了结,今天还让我明目张胆上树摘橙子。外婆看穿了我的心思,退去了她那张严肃的脸,笑了笑说:“前几天,你们几个摘橙子的事你幺姨早就告诉了我,不就是摘了几个橙子嘛,有多大个事呢,吃得的东西,不算啥,不要怕,你想吃随便去摘……”

自从搬家离开了桂花坪,我读书、参军、到外地工作后,便很少回桂花坪老家去,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儿时朝夕相处的那棵橙子树。上个月到巴山大峡谷采访,车在吴家坝抛锚,意外遇见八十多岁的外公外婆和小幺姨住在公路旁边,见到他们让我倍感亲切,四十多岁的小幺姨端来香喷喷的茶水,没有小时候那么黑胖,比那时还漂亮。

谈及那棵老橙子树,外公说在我家搬走没几年就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砍掉了,把老橙子树的根挖出来,和老橙子树的身体放在一起,在太阳底下晒干,然后锯成一截一截的,再用斧头劈成柴块,当作了冬天的烧柴。

那棵老橙子树虽然早已经化为了泥土,但它经历风风雨雨百年的雄姿却依然高大清晰,是它伴我度过了快乐成长的童年,是它把无悔的青春无私地奉献于人类。今天,我必须记住它,记住它就会想起家乡,想起那个生我养育我的三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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