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吴兴华的头像

吴兴华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4/07
分享

三合院的味道

年轮的飞转,时光的推移,岁月老人将我双鬓染上白发。岁月的磨练,让我别无选择踏上了人生的航程,参军离家出走,退伍回乡又远离故土,一别三合院数十载。于是从此,那生我养育我的童年,少年伴我生活过的三合院眼前已遍体鳞伤,痛不欲生。这个三合院,却给我的童年生活带来的那些五彩斑斓的记忆却永不磨灭,特别是院内终年弥漫着的独特味道,更是深留在我的心灵里。

据我故去的祖外公三十多年前告诉我,小院有一百多年历史,墙体青砖横梁松木,青色瓦顶,条石院坝,是典型的川东南麓民居建筑风格。在院后深深楠竹林的掩映下,院子显得古朴幽静。院前大门两边的石狮子怒目圆睁,高大威猛,是看家守院的灵物,保障院子里男女老少的平安。院里一共住了18户人家,除了张姓和桂姓4户外,其余都是我们的本家。虽然我们本家户数占优势,院子里却不分张姓桂姓吴姓,邻里之间,亲密无间。院里老少交流的不只是农活,还有各家各户独特的味道。

七十年代初期,上院里与母亲同姓的张姓外公家,不管平时还是节气,最喜欢在中午饭时炸上一筲箕“面坨坨”(小麦面加茴香叶或南瓜花,洋芋丝)做菜(便于外公每餐喝上二两红苕酒),炸面坨坨的香味就会随风飘进整个院子里。我鼻子灵嘴馋,每次都会循着味儿来到外公家,眼巴巴地望着翻滚着面坨坨的铁锅。外婆便会拿上一个大碗,夹满面坨坨让我端回家和父母一起吃。往往等我回到家里,就剩下三个了,一个给母亲,一个给父亲,一个给小三岁的妹妹。直到今年和女儿一起回老家,我回家看到七十多岁的外公和外婆依然精神饱满,脸上红润面带慈祥,鼻腔里仿佛还氤氲着面坨坨的香味儿。

礼尚往来是院子里人最讲究的规矩。每到春天鸟语花香时节,山岗上、田野里会冒出许多鲜嫩的清明菜,一放学我便和妹妹一道把牛儿赶上山坡,姊妹俩漫山遍野地将清明菜采摘。采回的清明菜让母亲用泉水淘洗干净,放在开水里煮个半熟,然后连水和煮半熟的清明菜和着少许米面粉、糯米粉使劲揉捏,再包上腊肉、咸菜、野葱、椿叶儿,上锅蒸二十分钟,香喷喷的清明粑便出锅了。第一锅清明粑往往都按母亲的叮嘱,我照院里各家人数分好,由我用碗端着挨家挨户送去。等送完回来,第二锅也出锅了,我便可以尽情享用美食了。

院子里家家的厨房我都光顾过数次,户户的味道我都尝过。这些滋味,我如数家珍:哪家的粽子最成型,味道最香;哪家的汤圆儿搓得最圆,吃起来最糯;哪家的腊肉熏得最干,咸淡最合适;哪家炒的菜最清脆,口感最爽滑;哪家的面鱼儿炸的恰到好处,吃起感觉不到有刺……院子就是一个大家庭,大家分享着生活的酸甜苦辣,也分享着家人的喜怒哀乐。

院子里的大凡小事那个味道我也难忘。小时侯,我最盼望的就是三合院里办酒席,不仅图热闹和吃喝,还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肆无忌惮地疯玩。那个年代,小孩子没什么零食,酒席上塌锅饭的锅巴就帮大家解了馋。我们玩饿了跑到锅边,跟打粉子的伯母婶婶打个招呼,拿起锅巴,咯吱一声咬开。那香脆脆的幸福感,就如同长了腿一样直往嘴里钻,钻进肠胃里、血液里、骨髓里、滋养了大山儿女朴实的情怀。这些情景,离开家乡三十多年里的我,再没看到院子里沸腾的场面,再也没有听到那声“粉子”的悦耳,再没闻过塌锅饭的香味。

从小院人家渗透出来的味道历久飘香,从小院周围乡野里采集回的“野味”更是令人回味无穷。每到夏收时节,从地里刚刚收回来的豌豆胡豆,那便成了孩子们的美味。一放学,来不及放下书包,我们便采下最饱满的豆荚,整个放进院坝边还未熄灭的晒麦子后点燃的杂草堆里,然后蹲在冒着袅袅青烟的火堆边,死死地盯着放豆荚的地方,期待尽快响起那声并不清脆的“噗噗”声。终于等到豆荚爆裂,里面的豆儿却像不听话的娃娃,蹦跳着躲藏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我和小伙伴们便围着火堆,找啊找啊。运气好的一看见那被火灼烧得裂着金黄嘴巴的豆儿,便迫不及待地猛扑过去,管它是不是干净,就直接丢进嘴里。完全吞进去了才记起没有仔细咂吧一下滋味,于是又在伙伴们艳羡的目光中意犹未尽地继续等待着烈火中爆裂出的滋味。

到了放暑假,我和小伙伴们的玩乐才算真正开始。院子里的伙伴午饭后便相约着提着笆篓,集体前往五百米外的小溪谷中,各自展示看家本领围追堵截游过的鱼儿。太阳偏西,大伙儿便提着满满一笆篓小鱼儿,随便在哪家搁下,也不知道刮鱼鳞,更不知道掏内脏,囫囵地倒进油锅里煎炒,然后用大碗装着。一个个小手便迫不及待地伸了进去,胡乱地放一个在嘴里,才发现太咸、太苦、太腥,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比起鱼的味道,竹笋虫可就算得上美味了。

   中午,等大人们都午睡了,我们便猫进慈竹林里四处搜寻竹笋虫。这时的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绿的、黄的竹叶零星地飘落。竹笋虫用它强有力的脚爪抓在竹节上休息。这时候,轻脚轻手走进一抓一个准。去头去尾,用牙签蘸上盐巴插进竹笋虫里,放在火上慢慢翻转着烤,火里吱吱作响,嘴里便口水横流。烤好的竹笋虫散发着一股天然的异香,院前地坝外的竹林被毁之后,我再没有品尝到过足以与之媲美的野味了。随之失去的还有玉米的甘洌,甘蔗的清甜,地瓜儿的多汁……

    如今,老家三合院历经岁月的沧桑,早已经面目全非,健在的人都搬迁到场镇和下面的公路旁居住,即便是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大家也难已再聚。如同流水,三合院的味道在现实中越来越遥远;如同美酒,三合院的味道在记忆中越陈越香醇。

三合院的味道,今晚是否让我入眠?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