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回老家看望父母,来到一栋三层新楼房前,不禁思绪万千。这里曾经矗立着的两间土屋,是我青少年时蜗居的避风港,藏有我一段挥之不去的温暖时光。
我的童年,居住的那间土屋是爷爷奶奶分给父亲的。随着妹妹弟弟的相继出世,土屋里添加了欢乐和忧愁。愁的是我和妹妹弟弟一天天长大,一间土屋实在住不下去了,父亲只好白天拼命专挑生产队最重的活干,期望挣最高的工分,母亲则精心劳作自留地,种些红苕、玉米喂养鸡鸭、生猪。年复一年积攒一点微薄的积蓄后,便有了在爷爷奶奶家旁边的空地上盖两间新土墙房子的构想。
20世纪70年代初期,自留山里只是拳头大小的杂木,修建房屋的所需木料,得前往四十里外的云顶寺找二爷爷求助,买到相应的建房木料。
那些年没通公路,为将木料搬回来,母亲天麻麻亮就煮好早饭,让父亲吃得饱饱的就借着星星的光亮,一路疾行在羊肠小道。行至中午,满头大汗的父亲匆忙吃过二奶奶煮的一碗面条,便扛着两根百多斤的檩子原路返回,到父亲回家时,已是黑漆漆的晚上。
那时我正读初中,每到周末放假,便随父亲起早床。吃饱母亲煮好的早饭,便跟着父亲过河翻山越岭,朝二爷爷家奔去。每次吃过二奶奶煮的一碗面条后,父亲便挑选一根晒干的杉树檩子,说是晒干了的檩子比较轻,让我扛着往回走少费些力。
记得第一次去二爷爷家扛檩子那天,一路上我听鸟音鸣叫精神百倍,仿佛走亲戚一般乐此不彼。可扛着木料往回走才一两里路,就觉得肩头被压得生疼,双腿像灌了铅一般,走着走着大口喘着粗气,与父亲的距离越来越远,就想将肩头上的檩子卸下,不想住什么新房子了。歇气等我的父亲见我满头大汗,笑着说:“头一次扛木料肩头很疼吧,歇一会儿会好些!”小憩了一会儿,看着前面弓腰一步一步吃力前行的父亲,他扛着两根檩子估计有百十来斤,而我扛着的檩子三四十斤,心里比较之下,我便打消了退缩的念想,忍着木料摩擦压着的疼痛,咬着牙一路尾随在父亲的身后,一起把木料扛回了家。那晚,我像得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周身疼痛。
这样的搬运方式陆续经历了四年多,练就了我的体魄,也筹齐了修房所需的木料,凝结父母心血和我汗水的土屋,于1976年8月落成。那年腊月,我家搬离了桂花坪那间小土屋,住进了爷爷奶奶家旁边新建的两间土屋里。
土屋十分简陋,四周用黏土筑成四方墙体,天盖由木檩子依托,钉上角板,盖上灰色的瓦,住在里面冬暖夏凉。
是这里的土屋,让我读完了高中学业,走出大山,进了军营;是这里的土屋,让我拥有了一个温文尔雅勤劳的妻子,也迎来了一双女儿呱呱的诞生。母亲对妻子讪讪地说:“媳妇啊,我们家就这个样子,我和你爸爸年纪大了,想盖砖瓦楼房,这辈子是没有能力了,只有靠你们自己去努力了。”妻子笑着对母亲说:“妈,只要我们两个不好吃懒做,凭自己的一双手,一定能有自己的砖瓦房子的!”
温暖的土屋守护着女儿一天天成长,也时常传出妻子、孩子与我喜乐的笑声;也是在这温暖的土屋里,让妻子有了一份信任鼓励的眼神,她陪着我一起阅读写作到深夜,还不厌其烦为我打扇,驱赶夏天的酷热和蚊虫,让我实现了心中的梦想。
二十八年前,妻子女儿随我到工作的乡镇定居,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头几年回家,土屋里面还住着堂哥一家人,土墙房子保持着我们离开时的模样。又过了几年回家,土墙房子门被锁着,屋檐边的瓦盖已被山风掀翻掉地,角板被雨淋腐蚀断裂,墙体形成了多条沟槽。
……
看着在新楼面前发愣的我,母亲说:“土屋倒塌那天,幸好旁边没人,紧挨的邻居吓得一场虚惊!”父亲接着说:“你堂弟在外挣了钱,就在老屋基上面修了这三个门面的楼房。”
温暖的土屋只是我们生活中的一段缩影。伴随着新时代滚滚车轮的碾压,土屋随之消失殆尽,展现在故乡村庄的是一栋栋“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新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