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横山,流传着一句充满唯物辩证法兼有些流氓习气的话:男人吃了横山羊肉,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横山羊肉,男人受不了;男女都吃横山羊肉,床受不了。这句话当然是夸大了,否则的话,横山卖床的商人该富可敌国了。但不可否认,说这句话的人语言艺术水平确实不一般,一句看似普通的话,既巧妙运用了排比和比喻的修辞手法,又有着让人无法反驳的逻辑性,比中国古时那个卖矛又卖盾的人了不起的多。
横山羊肉是否具有这句话所说的功效,我没有考证,自然也没有发言权。但我却是横山羊肉的忠实粉丝,吃过的横山羊肉加起来恐怕也有百余只之多了,却似乎并没有见它发挥过这句话中所说的那种好作用。也许广告总不免要夸大的,食物一旦具有了壮阳功效,销路似乎就格外顺畅了,但不可否认的是,横山羊肉是真的香。
横山羊肉的香味很独特,很浓郁,单是闻一下肉香就能给人垂涎欲滴的效果,吃起来更是香而不膻,令人久久回味。
横山羊肉为什么如此香,却又几乎没有羊膻味?这令很多专家和羊肉爱好者绞尽脑汁,百计千方探求真理。人们坚持的普遍观点是横山羊的食材独特,其中有一味食材名字叫地椒,更是具有去膻作用,再加上地理位置,也许还有水和调料等作用,共同导致了横山羊肉的浓郁。当然,还有它的烹饪方法,是炖。横山炖羊肉虽香,但它的做法却不是秘密,几乎每个会做饭的横山人都会炖羊肉。
横山人吃羊肉绝对可以用“狼吞虎咽”来高度形容,他们比拼的是所谓的“肉量”,不吃个一两碗,实在显得对不起自己的胃。很多横山人吃羊肉的时候,绝对不要米饭和馍或面或羊肉以外的其他饭菜,只吃肉,到饱。近些年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红白喜事等宴席上,约定俗成是要吃羊肉面的,面当然只是辅助,一顿饭下去几百号人吃掉一群羊几乎是必然的。所以在横山请客吃饭,饭桌上没有羊肉便显得有些小气了,但有了羊肉,开支却又不可控,矛盾的很。
细细考究起来,我这个横山人不仅是吃羊高手,曾经其实也是养羊高手。横山农村几乎每家养羊,我家曾经也养羊,并且当时可以算是村上的“养羊示范户”了。
有一年母亲去镇上赶集,遇上一个外地人在卖母羊羔,那人说他的羊羔是辽宁一带的好品种,不仅个头大,还特能生小羊羔,一胎至少能生两个。那人的羊羔不仅小,而且贵,镇上的闲人们都围着看,却不肯信,也不敢买。
母亲其实也犹豫了很久,但经过了数小时的观望,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买了一只小羊回去,很有些“艺高人胆大”的意思。
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那只小羊不负众望,不辱使命,每次都怀双胞胎。村里的男女老少纷纷对母亲竖起了大拇指,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母亲于是顺理成章做起了为村民出售种羊的生意,资本家的气息十分浓厚,但可惜她小农意识严重,资本终于处在了萌芽状态,未能在我家发扬壮大。
那些年村里很多人家的羊子都是我家那只小羊繁衍的,让我也特别有面子,虚荣心十分强烈,以至于现在走在路上遇见羊群都怀疑里面有我家那羊的后代。
我小时候吃过羊肉,啃过羊蹄,喝过羊杂,也放过羊,甚至试图杀过羊,屠刀都已经举起了,但最终还是胆怯,放下了屠刀。
横山虽然家家养羊,但以家庭圈养为主,多是妇女们在照料,所养并不多,自给自足而已。也有家中男人不外出务工,专心在家养羊的,一般就会养到百余只,那就需要放牧了。早些年,我村公开放牧的有两家,那两家的男人均和我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他们上山放牧便肯带我同行。和他们上山放牧很有收获,特别是秋天可以偷着烧豆子或烤洋芋吃,很有技术含量,小孩子做不来。另外,跟着羊群也很要提防队伍中的公羊,它有时会搞偷袭,从背后给你一头,有些危险,这也常使我对是否同去放牧内心充满矛盾。
其实对多数农民来说,羊子一生能且只能给他们带来两次欢乐,一次是它出生的时候,一次是被宰杀或卖掉的时候。其余时间,羊子实在并不招人喜爱,至少我就深受其害。我那时候,春、夏季节,每天下午学校回来,都要提着筐子上山割草喂羊。秋天要给羊收集落地的树叶,冬天还得定期投喂,实在乏味的很,吃苦的很,令人痛恨的很。
冬季的杀羊对早年的我来说几乎等于一次过节,家里对待杀羊其实也很隆重,掐着指头算好了日期,总要挑选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并且说不定还会请亲戚来。虽然杀的过程有些血腥,令人害怕,但死后的羊就好玩了。将羊皮从肉上扒下来,看上去很轻松,像现在的人解快递包裹一样令人期待;洗羊肺和羊肠也不错,里面灌满水,鼓鼓的,咕咚咕咚响,很有趣。最有趣的还是玩羊尿脬,放尽里面的尿,在沙土地上踩一踩,拿一个空心管,用力吹开去,像气球一样好玩,用绳子扎了口,还可以当皮球耍。羊头上的颌骨像手枪,插在裤带上神气十足,很有派头。
可惜岁月不再,时光难返,如今自己和羊的关系,似乎只剩下吃羊肉了。家乡的羊们,感谢你们的无私付出,默默奉献,相信你们的品质将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有所逊色,甚至历久弥新,在我心里永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