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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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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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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干倘卖无

酒干倘卖无

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放这首《酒干倘卖无》,直听得自己眼眶微湿。小学的时候,这首歌正流行。教语文的是个中年男老师。老师先讲的故事,再用录音机放的这首歌。当年的种种已经记不太清了,故事却一直清晰。哑巴老爹是个捡破烂收酒瓶的,一日在收工的路上,捡得小女孩。哑巴老爹自己的日子本就步履维艰,平地里添一张吃饭的嘴巴,哑妻当即就弃家出走了。一直是哑巴当爹又当妈,将女儿抚养大。女儿很成器,成了妇孺皆知的歌唱家,却从此失去了自由,忙碌使得她见老爹一面都成为奢侈。当衣着光鲜的女儿在台上,一唱万人和时,老爹正如一盏老灯,耗尽最后的灯油,渐渐地熄灭了生命之火,匆匆赶来的女儿一路狂奔,一路高歌:是你给我一个家,是你把我培养大。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歌声和着心底深处的血,一点一滴灌入老爹的耳。一辈子没有听到过的声音的老爹,似乎听到了女儿泣血的歌唱,老爹幸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多么熟悉的场景。世上老父带大女儿的情形,哪一个不能跟哑巴老爹相比?我的父亲,那样的年代,女孩都是草,偏生他在生下大女儿后,又得了我。血人一般的我,刚发出第一声啼哭,喜得他一把抱起,胡茬使劲地扎那个粉人儿。一旁的人猜着,一定是个小子,你看他欣喜若狂的样子。还是女儿。连生两个女儿,老爸还得意成那个样子,那个欢喜不是做出来给人家看的,当鼓励计划生育时,他们第一个去响应了号召。

土根家两口子都是瞎子。生的女儿却眼如探照灯,没有看不见的。女儿一大,就坐在土根的肩上,土根两口子拄着木棍,满村子跑,女儿在肩上指挥,向前向后向东向西,两口子得了人的饭食,先把女儿放下来,两口子一边催着女儿吃,一边偷着喝白水,只说自己不饿。女儿打小就会骄傲地说:我是土根家的小铃铛!

隔壁文文,六岁的大姑娘家了,却开始不满自己女孩的身份,非要学老爸赤着上身。文文养得实在好,小身子骨圆溜溜的。文文伏在老爸背上,小手一甩:得儿驾!老爸背着她满院子跑。一院子人在看呀,直看得眼底起了雾水: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肉滚滚的背,只是一大一小而已,那个曾经把老婆打得满院子飞的暴戾男人,几时变得如此柔情似水的?

可是我更喜欢看到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以后的情形。父亲不再是那个父亲,女儿也不再是那个女儿。父亲用曾经挺直的背弯成一座桥,女儿从桥上迈着快乐的步,走进外面精彩的世界。父亲用曾经厚阔笃实的肩,站成一座山。女儿从山脚一路直奔山巅,看到外面旖旎的风光。父亲用曾经粗壮孔武的膀臂,铺成一条路。女儿从路的这头一路坦途飞奔到那头,记得回头时,恍然间,那个曾经谈笑间直教樯橹灰飞烟灭的倜傥男人,不过是一个青丝换白霜的小糟老头。

却不妨碍我爱你。我一个花一样的文友,在博上发自己和老爹的合影。文友在爹怀里笑靥如花,一个劲地问大家:“像不像呀?”

怎么会像?一张饱经风霜满布沟壑的老脸,一个白皙粉嫩花一样的容颜。可分明又很像,眉梢眼角,这个小女人得了这个大男人的多少才情与风华?

那个小铃铛,一天天读书走出了小村,却怕人知道自己有瞎眼的爹娘。两个老人却怕自己的心尖疙瘩在外有个闪失,总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做事。铃铛但凡看到一律绕行。当她书越读越多,路越走越长,却越来越不安。小铃铛开始戴着墨镜四处尾随着爹妈,那个城管,把老爹的盗版CD放在脚下肆意地踩踏,小铃铛一把冲上去,对着那人的手臂咬了下去。那人惊呼,一迭声问这个花容月貌的女孩是谁,小铃铛把惊呆的父母搂在怀里,脆声说:“我是土根家的小铃铛!”

泪水自两口子枯黑的眼洞里流出。时光一下子回到小铃铛坐在土根肩上的当年。只是那个小铃铛,已经可以在父母面前站成一堵墙了,雨打不进,风袭不来。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何止啊,走遍海角天涯,即使你腰身不再挺拔,鬓间已生华发,我仍是千万里,急赶着要回到家,承欢在你膝下的,那个由前世追到今生的,小丫。亘古不变,天地难移。此生。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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