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式的叙事,丰富奇特的想象,为乡村和人的生存乃至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发出了人性的拷问,反思之中又似一曲农耕文明在遭受工业文明与科技文明强烈冲击后的乡村离骚。
--读范墩子《我从未见过麻雀》
本书亮点:
小说语言秩序的重构;
大胆想象的丰富与狂肆;
故事背后更深的思索与探求;
哲学维度的构筑与诠释;
环境描写与心理描写的相得益彰;
儿童视角的俏皮与本真;
幽默兼讽喻的稀释与中和。
分篇赏析:
1.一个“伪”字便道出了多层含义:伪装,用一个书上看来的词:哈金,为山羊这个名字镀上了一层炫目的光;用一个听来的词:潼关,为虚构了一个看似丰富的童年;同时,也把一颗贫瘠的心伪装了起来,为自我定制了一副面具。虚伪,少年内心的空洞用一个童年的游戏填充着,似乎这游戏就是乡村颓唐衰败的代名词,心有余而力不足,乡村与游戏一样。看似依旧热闹喧嚷,却经不起来自都市的轻轻一击。伪悖,不仅仅是一群乡村儿童,倒戈的还有无力的乡村本身。即使是从都市归来的乡村儿童,似乎也伪悖了自己的意愿,如此回归,也只是转瞬即逝的临时性“借住”。从一个农村儿童和从农村到城市的儿童视角,对比窥探了回不去的时光深处的童年,还有那只能用来“反刍”和难以吞咽的故乡。--《伪夏日》
2.自卑与缺陷同存,缺陷有时候会成为企羡他人长处的动力或是动机。然终究只专属于自己。过分地仿戏往往会适得其反,甚或南辕北辙。一旦意识到迷途而知返,苦难便会戛然而止,转化为一种无形的潜力与财富,从而成就一个因缺陷而逐渐完整的生命个体。--《柳玉与花旦》
3.一颗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玻璃球,却是一颗儿童最纯粹的心或是另一双澄澈的眼睛。通过这颗心,渗透出的是一个留守儿童或者说缺爱儿童对家庭、对爱和被爱的无限向往。爱恨不仅交织,爱情而且相对;通过这双眼睛,又折射了当下乡村的萧条甚至荒凉荒诞。进城务工,为物质世界的改变而漠视了一个儿童身心的健康。
绿色之光的玻璃球,为何处处放射绿光?这是欲望之光,无休止的物欲包括情欲的膨胀;这是生命之光,是一个孩童心中渴求完整家庭,渴望爱与被爱的生命之光;同时也是仇恨和厌恶之光,是扭曲的心理折射出的病态之光;更是希望之光,希望回归家庭,回归和睦家庭,回归正常的生命土壤的希望之光。--《绿色玻璃球》
4.理想与现实难以化解的矛盾,春天与贾春天,一个中国乡村式的月亮与六便士。彩虹之端是理想,然而理想的尽头又是无情残酷且冷血的现实。
一旦理想冲击了现实,理想可能成为扼杀理想的罪魁祸首,泯灭了现实乃至颠覆了现实,人性便是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一旦理想不能为理想服务,现实与理想之间便横亘起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那么现实是理想的假想敌,而理想便成了现实的刽子手。
春风是现实,是基础,是度的掌控,而人,则居于其下,若要其上,则春风便是渗入骨髓的冬风,萧杀人性,也扼杀真正的春天。--《贾春天逸事两则》
5.土地与父亲,野猫与水泥厂,水泥厂与烟尘,土地与亲情,土地与劳动,劳动与价值,看似凌乱的矛盾冲突,实则集中了一个主要矛盾,即土地与人,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
父亲在与命运抗争,在与物质社会一味贪图经济效益而忽视乃至不惜牺牲土地资源和自然环境为代价的社会现实抗争。终究,难以比肩,势寡难敌,只有奉献生命,以作相抵。父亲虽弱且小,然,就是这一“飞”,成就了千千万万个父亲的伟岸形象,甚或还要高于其他父亲的巍峨高耸的精神形象。--《父亲飞》
6.初看似有些离奇的现象,甚或就如文中爷爷的耳朵一样,既让人好奇又有些惊险。从视觉和心理上都造成了一种强烈的冲击感。然,回味深思,便就只剩下冲击了。
乡村伦理道德被无情的物质利益驱动和颠覆破坏几尽。爷爷的簸箕耳成了挣钱的工具和手段,成了这个家族乃至一个乡村道德精神分崩离析乃至灭亡的象征。然,故事的结局又给人以直接的因果报应,或者说警示和启迪。多行不义必自毙,似乎又是一剂这个世界至少目前还没有研制出来的后悔药。--《簸箕耳》
7.麻雀似过去的麻雀,又似一群陌生的外来生物。麻雀既是青春的纯真自由无虑的麻雀,麻雀又是被物欲、被城市和恶劣环境裹挟着身不由己的当下的我们。谷子、土地乃至滋养我们的乡村,同时,也是麻雀乃至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乡村人的家园和天堂,回不去的乡村,连麻雀都失却了一个温暖的窝、几粒米的生存空间,何况已经从乡村出走以后的我们,更是越来越远。
城市是别人的城市,麻雀和跻身城市的乡村人是一般境遇,城市只不过是个临时驿站,麻雀等同乡村人一样,终究很难有立锥之地,终究是城市水泥城堡的过客甚或“牺牲品”,可日益沦落的乡村家园,也终究不能让我们重温往昔的温暖,乡村在背影中,在记忆里,而麻雀与我们终究到处流浪,无处可栖。--《我从未见过麻雀》
8.当一种爱好或技能成了赚钱的工具,失去了它本身存在的乐趣或者说价值时,必然在经济面前逞强,进而有可能成为一种障碍和阻力,甚至被欲念所腐蚀、腐化。人心被吞噬之后的生命,便无意义可言。
既有可怜之处必有可恨之处。人,终究要明白活着不仅仅是为了金钱名利的物质世界,活着,就要活出精气神,活出人性,活出生命个体独特的体验。--《灯泡》
9.一个头顶天脚踏地舍命救人的英雄,在少年时代便种下了一颗良善悲悯的英雄种子。
猪是陪伴英雄少年的玩伴,是英雄少年时代精神世界里可以说唯一的慰藉。猪终究是“牺牲”,无论是牺牲自己成全了一顿丰盛的美味,还是牺牲自己为奶奶看病支付了高昂的医药费,包括唐小猛和唐老三媳妇同“猪”一样,都是牺牲品,唐老三媳妇牺牲了家庭是被逼无奈,成了被唾弃的对象;唐小猛牺牲了生命,成了战友们的英雄楷模,也成了父母心中永远的愧悔和思念。--《唐小猛的猪》
10.青春是一场华丽的盛大舞会,青春是近乎透明的素纱禅衣,青春是一只只破茧而出的幼虫,到处飞舞着青春缤纷的思想。
当“非典”袭来,身体的病症尚未发迹,人心之病却来得迅疾如光、势不可当。纯洁的青春患上了流言蜚语的“疑难杂症”,然而青春如一席华服之上的虱子,终将在喧哗与骚动之间悄然消散,一场青春的舞宴也必将谢幕。--《昆虫舞》
11.鬼火不仅仅是线索,也是象征;鬼火,不仅仅是环境,也是隐喻;鬼火,不仅仅是具象的物质,更是抽象的纷繁思想。
虚构故事中虚化的父亲形象,爱子爱到可以舍弃一架子车的柿子,可恨外公恨得能把他“斗”死。爱来自本质,来自灵魂和良心深处,而恨则是时代和外界环境的影响作用。
思想冲突的结果导致了父亲这一形象难以捉摸的既爱又恨,是高大的父爱形象还是鄙如鬼火一般的阴森冷漠?
精神与思想,环境与时代,塑造了一个“内因是根据,外因是条件,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内外因共同作用”的矛盾的又是辩证的父亲形象。--《鬼火》
12.透过现象看本质,可这世界有多少人能看到现象背后的本质?本质的背后是否还有一个可以叫做质本的“暗物质”?
乡村凋敝日益加剧,表象却是经济和外在环境的日益丰富充盈,可透过这丰富和充盈,我们是否也能体验到如今的乡村缺失了人和人的气味?透过这丰富和充盈,我们是否也能体验到乡村人的思想和精神的空茫,寻不见灵魂的归属?
精神没了归属,欲望便会轻而易举地偷袭,让人不成其为人,而只是一具孤魂野鬼。
表象的真实有可能成为本质的幻象与虚假,而本质的幻象与虚假,便会酿出一杯难以下咽的苦酒乃至一杯要命的毒酒。--《幻觉》
13.倒过来看这个世界,世界也倒过来看着我们。农村伦理道德的沦落就如倒立行走一样,颠倒了幻象与本质的关系,颠覆了束缚禁锢的思想和精神。
精神世界的空洞,岂非丰裕的物质可以充实。精神的空虚酿成了一场精神恐慌与迷失博弈的巨大灾难。--《倒立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