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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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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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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三元

靖陵村的胡三元其实是个河南担儿。

河南担儿,是乾县一带人把货郎担儿叫转音了,因为凡是能到关中地面儿上来的河南人,大多数都是些常年以一副货郎担而走街串村的逃难户儿。

胡三元跟三元妈落脚到靖陵村他那老胡三大留下的唯一遗产,也就是那孔“胡三窑窑”的时候,老胡三都殁了有近十年了。

胡三元是胡三老汉在河南时三个儿中的老二,用胡三元经常在“闲传中心”谝的话说就是,疼大的,爱蕞的,他就是那个夹在中间受罪的。要不,他大逃难的时候,担子一头一个,独独就把他给撇下咧!幸亏三原妈是个大脚,跑得快,才把他连拉带拽地渡过了黄河,在陕西合阳县一个叫野狐庄的地方落了脚。

这个野狐庄早年前其实是个乱葬坟地,一九四二年河南人逃荒过了黄河,才把它开辟成了一个十几户人家的村落。据胡三元说,他在野狐庄的那几年,村子里还常常还闹鬼哩,尤其到了黑了,磷火到处飞,狐狸遍地窜,就连屋里的那些椽上梁上的黄鼠都是成宿成宿地开大会呢。村里十几户人家,不是你家今天猪得猪瘟、鸡染鸡瘟,就是明天他屋的娃翻白眼吐白沫呢。动不动就有人从外村领来一个神老婆,端一碗水,嘴里呜里哇啦地念着些听不清又听不懂的啥咒语,让筷子在那一碗水里站立呢,完了还要把这个碗撒了酒,燎了黄表,在十字路口倒扣着一直放七天,说这是给村里的猪呀鸡呀娃呀叫魂哩。

胡三元做梦都没想到,他能从合阳的野狐庄一路向西到了乾州的靖陵村,而且还是他大胡三落脚的地方。

这事儿还得从胡三元那次被土匪拐走说起。

有一次,胡三元在野狐庄的乱葬坟上正跟几个娃娃伙耍压油压板(跷跷板)的游戏,被一伙路过的土匪给瞧见了,这可不好了,一伙土匪就端了枪举了刀地把胡三元跟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蕞娃拐走了,说是要给土匪头头续香火呢。这可把个胡三元给吓坏了,眼看着都要被带出野狐庄的地界了,谁想,胡三元一个鬼主意,扑腾一下就跳进了路边的一个坟窟窿里了。土匪一见这也不是个啥好兆头,丢下一句“妈那个屄”,撤了。等胡三元灰头土脸地从那坟窟窿趴上来的时候,吓得尿了一裤裆,不过,这也就让他避开了给土匪当儿的一场灾祸。

打这起,娘母俩就不敢再在这野狐庄继续住下去了,就沿门乞讨地一路向西来了。这一走便就到了三原县,也就是关中被称作白菜心心的三原县,胡三元这才叫了胡三原的,其实在这之前胡三原叫个胡二娃。至于后来为啥叫了胡三元,却是他嫌这个原字写起来笔画多,就改了胡三元的。

在三原县城那两年,胡三元在铺子里帮人家裹过蓼花糖,蓼花糖原名“嫽(关中方言,“好”的意思)花糖”,已有四百多年历史了。据说清朝时,慈禧太后携光绪皇帝逃到西安时,对地方官员奉献给她的嫽花糖大加赞赏,她见糖的形状酷似当年她在草原上见到过的蓼花,便饶有兴趣地说了出来。后来人们便选用“嫽”的谐音,改称为蓼花糖。胡三元在蓼花糖铺子其实就只是干些打打下手的杂活儿,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给他惯下了这嘴馋的毛病的。有一次,竟把人家铺子里准备送给广东商会的一大包极品蓼花糖偷了,这干杂活儿的出路也就生生被自己的馋嘴给断了。

再往后就是在三原城隍庙修复大殿彩绘时,给人家帮过几天工,临毕,又见钱眼开地把人家大殿上那个功德箱抱着跑了。这一跑便就到了乾州地面儿。千方百计地打听他大的下落,也算是老天爷开眼,竟在一个河南老乡那打听到了靖陵村--那个他大落脚的村子。

胡三元跟三元妈就在那孔“胡三窑窑”安营扎寨了。

这胡耐实、胡结实便就是当年被他大用担子挑着逃过来的老大和老三了。可人家已扎根多年,且都成家立业,自然是很不待见这个逛鬼兄弟。就连他们这个亲娘,人家两个也都是十天半个月地才来看一回。

偏不幸地是,有一年苜蓿刚返青,胡三元从人家自留地里揪回来一把抹了敌敌畏的嫩苜蓿,做了两碗苜蓿菜糊涂,(乾县一种饭食)结果,结果就把三元妈那把老命给要了!

胡耐实和胡结实知道了妈是被这个馋嘴懒身子的胡三元给药死了,气得揪住就把个胡三元打了个半死。弟兄三个哭天抢地地算是把这不幸的老婆子葬埋了。三元妈就“沉睡”在了靖陵旁边老胡三左首;自然,睡在右首的,就是我那个后来被抢做了老胡三女人的老瓜婆。

前两年,胡三元得了国家移民搬迁给的几万元补贴款,勉强盖了三间平房,就住在靖陵村最北头的那个干塄坎上。

胡三元,至今,还是个单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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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谢谢编辑老师。

吴朝   2019-03-22 2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