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村集市

来集市吧。带走一捆可以藐视冬天的大葱，买一

袋大田里熟透的西红柿。土豆光着腚挤在一起，

等你领走一群。白菜层层包着玉一样的肌肤，不

紧不慢裸着身子，日头越照，身子越白。有时不

用挑剔就能满足，生活的色彩，会从青菜开始。

休闲的时候，也需要水果的佐餐。来自果园的苹

果和梨子，那些纸包得严实的，都是娇生惯养的

浆汁。不像柿子是放养的水果，不用修枝，不用

套袋，生长在野坡田边的枝头，红的壮实，黄的

透彻，摘下时硬，越放越软，越随你拿捏。南边

来的青桔黄桔小声细气，包着几瓣心思，说不清

酸，还是甜

来集市吧。猪肉便宜，膘肥的精瘦的。排骨不贵，

称几斤清炖了红烧了酱闷了，暂时别想减肥的事，

减肥永远是明天的事，吃得香是今天的事，营养

不良往往出现肉体和精神上的瘦子

樊村的牛肉香，香味强行往鼻孔里塞，不买的人，

不好意思回头。羊肉馆的门朝咱的胃口开着，想

吃可以闪进门，就着一张半圆饼，或泡麻花，吞

下一碗羊杂的膻味。有时候一个月闻不到羊膻味，

感觉日子的味道出现豁口，需要羊膻味的修补。

要想开，吃牛肉总有牛逼的时候，喝羊汤就认奶

白汤清这口，还有羊膻味。

来集市吧。小哥的红柳羊肉串，是木炭配民谣的

那种味。妹子的烤鸡翅搭一串鱼豆腐。薯片正在

刷红油撒孜然，甄糕已经切好可以入口。少年吃

过的香味留在嘴角一圈油脂上，女生已握了几串

笑出声的糖葫芦。我更羡慕桌子上一排白瓷碗盛

好的羊蹄筋无人问津，想走过去沾着陈醋来三碗。

米粉饸饹等着姜蒜醋辣椒油胡椒粉，筷子挑起吸

到进嘴里，爽爽的。剔骨牛肉碎碎的，半盆筋头

巴脑，像半盆皱巴的钞票，人看了，心里欢喜哩。

炒栗子的黑糖砂翻上翻下，焦糖味就是真真切切

的广告，来一袋边逛边吃

来集市吧。剪刀菜刀镰刀，锯子斧子铲子，刃口

钝了锈了就换，性格不对了也该换换，像生活中

遇事要利索，要快刀斩乱麻。

来集市吧。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米面杂豆，服

装内裤。吃的，穿的，用的，面对面淘宝。

来集市吧。一年到头，樊村只有一个九月十六，

只有一次庙会。锣鼓在琉璃大殿前敲响，玄武在

北，玄武大帝的金身在香火里，在顶礼膜拜的众

生中。我看到玄武的魂灵混在一缕青烟中飘出去，

玄武化成凡人跑向集市，他找到一块炸糕，他吃

得有滋有味，他的吃相就是个普通人。

我也看到，玄武塑像上的瞳仁一眨不眨，不愧为

神仙，青烟一缕接一缕升腾，也不会呛出凡人的

眼泪，表情尽管僵硬，也堆着一脸和善

玄武归位后对敬香人说，青烟未尽前，你们快去

集市吧，郭婆婆绣的花鞋垫还没卖完，刘婆婆的

杂粮还有大半斗子，她们都年纪大了。

玄武说，任老汉的红枣没卖完，他家路远，让他

早点卖完，早点回家

2021.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