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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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厂记忆
如果重返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会去冶炼厂边
等一列老火车，喷出的浓浓白烟
如果回到第三工地，躲过门卫老头和黄狗
我会用镜头悄悄捕捉
烈日下绑钢筋汗流夹背的人
如果穿上从前大厂的劳动布棉衣
我会重新感受被缝轧进布里的每条棉绒
在前胸后背，在胳膊上尽情鼓涨
鼓涨中显摆当年工人阶级才有的气息
如果能再去矿山火药库的后山砍柴
我会替父亲，把楼下菜地的栅栏扎得更漂亮
如果再钻一次锅炉房的铁丝网
我肯定不会刮破补钉裤子，美美捡满一筐
肥大的煤核
如果回到职工俱乐部，看露天公映电影
《上甘岭》或《地道战》
我将不惜与小伙伴一战，提前划线圈好地盘
摆上砖头，为加班晚归的师傅们
占最好的位置
如果每每想起大厂烟囱高耸，厂房密布
卡车飞奔，我就会发现上班人群中
父亲那张不一样的面孔
如果上世纪八十年代，父亲没有从铜厂调入铝厂
我便没有机会在轻金属的范畴里
熟悉氧化铝，电解铝
蓝厂房
改革，改掉大厂陈规，改制，大厂变身股份制
越来越多的现代化，挤入蓝厂房
钢结构厂房披上蓝外罩，像员工崭新的工装
产业升级，制造升级，航天奔月，动车提速
智能制造，绿色工厂，始终离不开
呕心的工程师，沥血的工匠
立在黄河左岸，看大河逝水
恍若激流正穿透现代化的工业蓝
即将成就大海般宽阔。无论钢铁，铝业
科技创新与信息化，像搭载高铁突进的速度
蓝节奏里的中国制造与大国重器
已乘航母出海，驶向那片蓝
破浪，再破浪
八小时
晨起，为赴一个笃定的约会，与工业的约会
刷牙洗脸，更衣戴帽，摩托车跑起来
班前会开起来。布任务，明分工
安全交底与技术交底，然后回到熟悉的岗位
像每个萝卜，找到各自的坑
岗位如家，八小时围起一个家
担责任，尽心力，做一枚不折不扣的棋子
运行中心
今天的当值主操，在坐椅上表情严谨
眼前的自控显示屏和仪表，是重头戏
仪表不停反馈压力，指针静静传导信号
今天巡检的副操，查过原料场，穿过皮带廊
绕开管道调节阀门，聆听设备阵阵轰鸣
物理变化和化学反应的工艺逻辑
维系每组技术参数的信息，直到产品入库
扫描二维码时，晚霞正透过第二格窗子
生产线如生命线，不仅嵌入降低成本的细节
还藏着保障质量的细节，企业定律提示
细节，决定成败
检修部
原料仓减速机病了，检修部设备医生来活了
套蓝工装的医生，工具被手套领走
风动扳手，铁锤，克丝钳，打包
手拉葫芦钢丝绳，带上。别忘了撬棍和煤油
老技师作为主刀医生，指挥松动螺丝
撬开减速机腹腔，取出受损齿轮和轴承
像取出带病灶的脏器
整个过程无须麻沸散和止痛药
但湿透的衣背始终没有甩开亲密的汗水
汗水甚至打湿了他们烈日下的影子
换上新部件，缝合的螺丝交给徒弟
老技师背着双手，端那杯浓茶去了
在这群医生手里，不论设备心梗
还是肠梗阻或癌变，只要交给检修部
就没有治不好的病
焊接师或钢铁裁缝
图纸是软的，钢结构是硬的
软的变硬之前，离不开钢铁裁缝
他们将图上的几何形状，在钢板上划出来
将骨架的支点在角钢和槽钢上标出来
然后交给割枪，交给火焰
交给发出赤耳声音的无齿锯
让钢铁开出耀眼花朵的，一定是焊枪
焊把夹紧焊条，如粗壮的缝纫针
将两块金属缝在一起，如缝制两块布料
拉链一样的焊缝
很容易让两块陌生的钢铁成为一生的朋友
还有那些会灼伤眼睛的弧光很淘气
千万别让光跑丢，如果跑进谁的瞳孔
就很难找回
当被肢解的钢铁按图示搭好积木
组装焊接完成，除锈，再漆上新衣
当巨大的槽罐立在余晖中时
仿佛一个铁锈红的胖孩子，刚刚挣脱
父亲的怀抱
螺丝钉与铆钉
无须怀疑，螺丝的螺旋式行进
只为曲折中发力
义无反顾行至尽头，顶住可能到来的风暴
无须怀疑，无畏的铆钉会直接冲上去
像父辈的性格，勇毅，坚定，果敢
只要咬紧对手，就不言放弃
在生产线，施工现场
他们和她们，一群普通的螺丝钉与铆钉
用血肉之躯，固守企业的兴盛
2022.9.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