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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正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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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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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很想当那个“老李”

很多次走过那里,就见老李身旁或站或坐围着一群。老李干活,头也不抬,你们干嘛,半分钱不抓,抽烟也掏自己的,可就是围着,估摸到了饭点才抬腚走人。那天老李竟然坐上椅上,椅上靠个气筒,还是人围的半圆,眼睛齐向着圆心。

简单到路边一个地摊,普通到一个修车老头,竟然有一群拥趸般的陪伴。

我,真羡慕,有时很想当那个老李。

老李就是个路边修车的。摊子拉开,没谁喊,人就来了,车摊成了人场,站着坐着蹲着,说着听着看着,明知自己半毛钱不沾,可还是来,半天不走,东拉西扯,偶尔扯到车子上。老李边听边说边干,手艺人都这样,干活时手忙嘴也不闲。

老李两手油腻,腰弯得绝不轻易抬头,腚粘着小马夹,别管修哪个车,只转身不起身。

老李最早在烟草公司东侧路边摆摊时儿子才两岁,现在孙子都初中了。四十多年不动地,除了高压线杆其他都不可能,腰不弯也得弯。一天下来,从早六点干到晚九点,早晚两头修车的多;一年下来,除了太孬天,他都来,年初一吃过饺子就来。那次坐上了椅子,是脚脖窝着了,憋家好多天,刚能走就来这里,不知谁搬了把椅子。我说呢,那天老李咋不拉摊子,只一个气筒供人打气。

老李干着活,话从厚厚嘴唇中间汩汩流出。

那天中午,有个中年妇女推车来了,一头汗,脸通红。好了,也就五块钱,硬扔下十块,说是补个袋跑了几里路,这是帮大忙了,就十块,上车就走,真是!前天名仕小区有个男的来说电瓶车袋烂了,在地下室,要我跟他到家去补。我说不能去,这八九个人都在这等咋行?那人不走,我说欢乐城南树下也有修车的,他说就等你修。看活差不多了,刚想喘口气,他拿起我的工具就走。人家也难,电瓶车,这么远,咋推?我得跟他去,摊子晾会呗。修好了,我说五块,硬给十块,不收不行,真是!

说着听着,老李腚粘着马扎挪到了我的车前。前袋补三次了,见他车把上挂着新袋,就说干脆换新的算了。他看了看,头也没抬说:“没必要,没问题,不用换。人家把车子扔到这里我看不用换是就不换,该咋着就咋着,不该花的钱就不花,谁家的钱也不是大路上拾的。”经常骑车,老怕半路没气,还是想坚持换新的。老李以为信不过他技术,声音提高了说:“只要不扎钉,保证没事,骑吧!”紧接着又说去年翡翠园有个老头也是前袋没气,要我换里袋。我说这车子没里袋,不用换。他说补了几次都说有,咋没了,还能飞?我说肯定没有,他说肯定有,给他补袋的人说有。没有我咋能说有,但他就是不信。不能糊弄人啊!我说这样吧,咱俩打赌,要是有里袋我输你一百,没有你输我五十。他说行,当着周围十几个人,都把钱掏出来放那里。这车子我一眼就知道没有,咋能输呢?老头傻眼了,伸出大拇指。我说你承认就行了,把你的钱拿走。老头不拿,怎么都不拿,结果俺俩一人五十买烟给大家抽了。

老李微信号是专业修车老李,可他却是半路出家。三十年前他在化肥厂上班,骑自行车,坏了就去门卫那里找老胥修。可老胥只给领导修,能理解,千多人厂子谁坏了车都要他修办不了,领导和工人,当然要保证领导。领导车子坏了,老胥接过来说下班来骑,工人的就说自己修去,扳子钳子扔了过去。修不好,再修,还是自己,老胥腚也不欠。老李车子坏过几次,老胥哗啦扔过来扳子钳子几回,这逼着老李自钻自学,还别说,成了!老李离开化肥厂前找他修车的比找老胥的还多。后来化肥厂不行了,他就拿起扳子钳子,在烟草公司东侧路边摆摊修起自行车来。那时城管不管,他就天天候在路边,不知不觉几十年。这几十年路边修车让他真专业了,县城骑自行车的人大都知道烟草公司东侧路边有个修车老李,活好,人也好。这几年,路边修车的越来越少,车子坏了很不方便。老李却坚持了下来,还像在化肥厂上班那样守时。靠路边摆摊修车,老李养活了一家人,也帮助了数不清的普通人。说到这里,老李终于抬起头来说:“县里有大活动,城管同志会提前通知我。”有些小得意。

我车袋刚补好,有个中年人推车来了,车把转不动,两袋都没气,在地下室两年没骑了,说罢就掏钱。老李腚粘着马扎说自己打气,看打好了,拿过油壶朝把下面的地方滴油,说转转看。那人转了几下,好了,给钱,老李摆了摆手,中年日地骑上走了。我的多少钱?三块,我居然拿出五块来。老李腚起来了,拿来两元硬币,我不要,他说那不行,该几是几,真是!

心里总觉欠老李点啥,也许不是我自己的欠,就想写写他。于是就有了地方刊物上的一篇小文,很多人都知道了,围着老李的人还拿着那本杂志传看,老李也知道了写那小文的是我。昨天见我去了,立马抬起头来,稀疏的头发飘动着,黝黑的大脸沟沟壑壑都是灿烂,很感激地抓着我的手说:“我孙子夸我了,说爷爷你真伟大,都上书了!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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