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空中白茫茫一片,不一会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天冷下来了。二嫂腌的咸豆就在这时又给我捎来不小的一袋。每年都如此,我很感动。围在炉旁,煮白米稀饭,取热腾腾馒头,端一小碟腌咸豆,淋几滴香油,是雪天里搭配极好的饭食了。
入冬以后,把精选的黄豆煮熟,凉了后放在布袋里,扎上口,放进草囤里,盖上厚厚棉衣,让熟黄豆在里面“捂”,俗称“捂咸豆”,也叫“捂臭豆子”。几天后,这些煮熟的黄豆在暖和的窝里发霉,长出一层绒绒的白毛,粘成了一块。这就差不多了,取出来,放进砂缸里,用切成块状的冬瓜或萝卜与捂好的豆一层一层间隔着码放,均匀撒上食盐,再把缸口盖严扎紧,上面压块木板,放在那里不动。过个十天半月,打开来,一股淡淡的特殊清香臭味扑鼻而来。发霉的白毛不见了,豆散开来,冬瓜和萝卜也缩软了,清清爽爽的一缸。这便是一冬天的好菜了。苏北农村家家都会腌咸豆,一缸腌咸豆伴着全家度过一个漫长寒冬。二嫂腌制的咸豆出名的好,取本地产黄豆,捡得干干净净捂好,只配冬瓜,放细细姜丝和切成圈状的干红辣椒,咸度适中,好吃又好看。每年冬天捂一大缸,你家一碗,他家半盆,七分八去,自家也就剩下一点了。雪天里,面前一碗热稀饭,一个刚出锅馒头,一碟淋了几滴香油的咸豆。竹筷轻点咸豆,与馒头稀饭交替入口,鲜美极是,不知不觉两三个馒头下肚了。岂止稀饭馒头,面条、烙馍、米饭如佐以腌咸豆,都能使人胃口大开。即便鱼肉满桌、大盘大碗时,一碟小咸豆上来,一点也不失高雅。
除了腌咸豆,这里还有其它腌制小菜。困难时期,农村家家堂屋门旁放一大缸,红萝卜、辣萝卜、辣菜疙瘩洗净一起放到米多高的大黑缸里,称上几斤盐倒进去就完事了,最简单最普通。从漏咸头就捞着吃,有时切也不切,拿着个萝卜疙瘩就啃,虽不怎么好吃却是一家人的菜,天天离不了,一直吃到第二年四五月份缸里泛白沫。
后来条件越来越好,腌萝卜的很少了,但是腌雪里红和青辣椒却多起来,特别是县城里。这两种菜都是在下霜之后,叶子蔫了,霜寒进了里面,好腌也好吃。只见女人们卷起衣袖,露出白白胳膊,在清凉水里一遍遍冲洗雪里红,看干净了就搭在铁丝或树枝上晾,待掐捏着有些软柔,就往缸里一把雪里红一把盐地放。男人最多只能递递盐,当个下手,看着女人的眼色。据说雪里红是女性的感性的,与白白胳膊的女人性通气融,有女人气味,男人一沾手就变味不好吃了。但是腌制的时候男人们还往往站在旁边,女人忙活得细汗密密,脸红得像苹果,一缸雪里红满了,搬来一块青石压上,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拍拍手,望着身边的男人假装累极生气道:“就等着吃吧!”雪里红与腌咸豆不同,没有那种特别的香臭味,极为清爽,也是让人吃了一口又一口的风味小菜,早餐离不了,中午正餐也离不了,宴席上都要有几个盛着雪里红的小菜碟子呢!
腌辣椒也是要霜打过下的青辣椒,洗净晾干后,把蒂去掉,用刀在中间劈开,有的人去掉种子有的则不去。腌这菜要用熬制的熟汤,盐、姜丝、红糖、花椒、白酒、酱油等等,大火烧开,文火慢熬,汤汁成了,香气四溢,冷凉后一勺一勺倒进缸中辣椒里。七天后取出,青红黑亮,油光光的,是脆里有绵,辣、甜、香都有但都又说不准的味儿融合一起,往往是饭还没端上桌,一盘腌辣椒就下肚了。城里大妈们总是翻着日历,数着天数,见霜铺地,叶子变了颜色,便拿起袋子,骑上电动三轮来到市场,买个满满一袋青辣椒,在家又洗又切起来。辣椒腌好,哪有光自家吃的呢,亲戚朋友街坊邻居都要尝尝。还有用袋子封好,快递寄给远在外地盼望着的孩子。机关上班的女同事则是只用塑料袋装上一点放进包包里,很神秘地对对面同事说:“拿去,别让人知道了!”
腌咸豆、雪里红、青辣椒是苏北人眼中的三宝。冬天少不了它,家家离不开它,人人都喜欢它。它把人们的日子调剂得有滋有味。这地方的人们爽气,下饭快,是否给这些腌制小菜有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