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风景

小县城这几年变魔法儿地大，到处都是新楼盘，高楼大道，车水马龙。

离小县城不远的农村自然也跟着变。机械化、信息化、规模化用不着那么多劳力，还照样收得好收得多，那些脑子活络的年轻人咋能闲着呢？他们是多面手，钱也得挤着挣，反正不能闲着！三四十岁，牵挂不多，精力充沛，正是起家过日子时候。他们那滴溜溜的眼早瞄上了新建小区。装潢那手艺不用贩去，前几年去过外地建筑队，再说能难倒谁啊，干干就熟了。

给谁搭班？谁都别找，两口子就行。两口子干这活是最佳组合，当然也是最小施工单位。

清晨，大门上锁，日地骑上了电动车，帆布包鼓囊着铲子、瓦刀、卷尺、线锤等。两口子紧挨着，说笑着，延续着晚上的亲热，一辆接着一辆，就这样从农村流向了县城，汇入车水马龙里，成为一道独特风景。

两口子搭档干活，没了攀比和不协调的烦恼。男人总是主角和技术权威。他先给事主对接，然后点一支烟，蹲在那里眯着眼把量一番。这时候女人则收拾工具，扫地和灰，倒水浸砖，为男人施展做铺垫了。男人就是男人，放线下料，贴砖找平，登高钻孔，凡关键活都是自己的，决不支使女人。女人呢，也决不是光看着男人干。她是男人少不了的助手。夫妻之间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高度契合。男人手里的活干到了哪里，需要什么，一个眼色，一声咳嗽就够了，甚至什么都没有，她都会适时递过去，恰到好处。她还像在家一样，心疼着男人，自己能干的就不攀不等，尽量让男人少累点。当然男人更心疼女人，别看咋咋呼呼，正经活都是往自己手里揽，嘴里却嚷道：放下吧，那活你不行！聪明利落的女人心知肚明，一边嗔怪：就你行，看不起人！一边慢慢往男人领域渗进。不知不觉，下料、钻眼等好些男人活也能上手了。望着贴好的墙面吊好的屋顶砌好的灶台和户主一脸的微笑，男人搓搓手上泥灰，抽出一支烟来，女人赶紧递上火机，拍拍他身上的土，并排站在一起，像看着他俩的一个婴儿顺利诞生微笑着离开。

两口子早上起来用不着掀锅盖了，城里小吃多着呢。满街早点铺，他们吃特色。男人骑车与女人商量着，在路边转悠着，挑选着，还是女人最后一句：“就这里吧”，电动车在沙家热粥和羊肉包子铺前停了下来。两人吃着，点评者，说笑着，让粥香肉香与舒畅心情慢慢飘散。午饭是不要操心的，苏北就这样，自古热情好客，虽然都谈好，不需要管饭的，但吃顿饭算个啥，穷了谁？到午饭了，这两口子哪像打工挣钱的？他们坐在户主餐桌前，与户主家长里短，谈笑风生。户主所有盛情和夸赞都变成这两口更加卖力和精益求精。几天下来，这熟悉似乎成了友情，活干完钱装袋工具入包电动车响起来了，户主送出好远，再三说有空到家来玩。这样，两口子常年在县城干活熟人朋友多起来，你推他荐的，名片撒去几盒，活多得做不完！

两口子一起干活少了枯燥多了情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就是两口子这样男女，搭配干活也显轻松很多。前几天我见那个胖胖男人干活时光着脊梁，汗珠沿着宽宽脊背并列几排往下滚。他的女人停一会就把自己的毛巾递到男人手里，拧开一瓶康师傅先抿两口再递到男人嘴边，还掏出手机放在他跟前砖头上，《小苹果》、《荷塘月色》、《月亮之上》就在他的身边缭绕，一遍又一遍。男人挥舞瓦刀也有了律动，竟不自主跟着哼了起来。突然，男人扭头看了看正提水和灰的女人，说：“喂，我们啥时也月亮之上？”女人很风情地看了他一眼，答道：“哈，做梦了不是！老老实实干好你的活吧，月亮上用不着你铺地砖！”男人砌上一块砖，头也没抬说：“咋啦，我就不能梦！你不去是吧，那我找嫦娥去了？”女人悄悄从桶里撩了一把水洒在男人脊梁上。男人嗷的一声，腿在女人腚上碰了一下，说：“好啊，到家再给你算账!”接着男人哈哈哈女人咯咯咯笑了起来

夜幕降临，一天的劳动接近尾声，但就还差那么一点必须干完才能收工。女人还要和水泥，和好的水泥不能过夜，必须用完。女人搬动水泥袋，问：“还要和多少？”她当然知道再和一点就够了，但她偏这样问。男人自然明白，但却说：“随便！”女人就更有意了：“那好，都和了！”男人一脸认真地说：“你不和完你是小狗！”哈哈，咯咯，两人又都笑起来。他们就这样，用农民方式理解和对待生活，用粗糙的手搭建最简单风景，把枯燥单调劳动赋予生活本有的情趣，砖头瓦块也生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