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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正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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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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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阳光的小胡同

一条小胡同几十年,渐渐沧桑,看它苔藓,见它斑驳,如同看它的一群主人,是那 满脸皱纹和浑身佝偻。

其实,我很多年生活在这小胡同,与他们一样,只是尚留一点青涩,不愿为伍。说不清何时,我不再过去的感觉,进了小胡同,便如时光隧道,恍如隔世,却是真实的自己。终于发现,这感觉是受了那些斑驳苔藓主人的感染。他们几乎全部的生活在这小胡同里。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这小胡同能盛得下多少,有什么意思?可他们却爱恋般地占有它,轻蔑地看着我的懵懂和浅薄。

每天,最先进入小胡同的是老刘和老李,茶杯、书报、小收音机,有时什么都不拿,只带皱纹和佝偻。接着三三两两,男男女女,都属老件,那一排参差不齐的老式板凳便有了归属,很搭配的。除了盛夏,他们总是逐阳而坐,在小胡同端口倚墙排开。那么多车辆从身边驰过,一阵阵喧嚣袭来,何苦呢!我终于理解,他们依然有生命的温热和张力,却被过分的寂静销蚀,只好用无私阳光的灿烂来阻遏寂寞单调的来临,尽管它短暂却朝气蓬勃,便也能忘却自己年迈和沉沉暮气,让自己创造的热闹、鲜活和趣味调理充实渐渐萎枯下去的日子。

天天如此,都从这再熟悉不过的小胡同走来,能有多少话说能有多少新鲜调料呢?可他们似乎常说常新,有永远说不完的话题。我终于懂得,他们沧桑了一生,风风雨雨埋下多少喜悦、多少悲苦、多少慨叹啊!他们都是老人,过去干什么的都有,殊途同归在小胡同,如今旧事重提,是那样的新鲜,那样的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时翻检出来,不再有任何顾忌和羞赧,更无所谓对错,只是那风华正茂岁月中的一道光亮或深深划痕,至今还存放心底,铺就或浓或淡的生命底色。于是就时政外交、国内国外、社会民生、家长里短等五花八门起来,品评得津津有味,争论得面红耳赤,激愤得拍腿骂娘,然后自我解嘲,面对灿灿阳光哈哈一笑。从他们坦露的缕缕情感里,仍然看出他们对党和祖国的热爱和眷恋,对清正风气的赞美和推崇,对新时代美好生活的歌颂和追求。看似不设话题,随时都有话题,也就有了说不完的话题,想哪说哪,云天雾地,他们自知所有情绪都已风轻云淡,除了每日阳光,没谁过多关注了,便用一种自叨形式体现存在填充生活,让日子的每一天都带些色彩,与即将散尽的落日余辉相映,深深浅浅照进这斑驳的小胡同。

我知道小胡同尽头的那两扇斑驳着油漆的铁门是他们很感兴趣的话题,包括那几位老太。门里面的老太走了,孤身老男开始不觉什么,似乎悲伤也就是蒙在老脸上的浮尘,轻轻风过,便没了。可真的日子却不允许他的轻抚,别说一日三餐,洗刷晾晒,仅是侃了半天的老邻都被老伴牵着扶着归去,惟有他形单影只地来到凉透的床前,他就受不了。他从没像现在如此强烈思念那个要这样那样服侍还常给自己拌嘴的老太!他多想此刻再给她翻翻身,洗洗脚,擦把脸,甚至再听几句埋怨,可是永远都不能了,只有孤独啮噬着心灵!他决心再找一个老太,是老太都行,可儿女筑起的雄关漫道无法跨越,这便有了小胡同斑驳之下的浪漫,当然更多了那群老邻们的鲜活话题。油漆斑驳铁门里的一点动静、里面插还是外面锁、主人吃的啥饭、穿啥样的衣服,早上精神头啥样都会被老邻们观察得细致入微,生发一天说不尽的话题。当这个话题当量达到足够大时,那是老邻们把诱导工作做到了极致,油漆斑驳铁门的主人自觉往外倒,按不住的,这样小小胡同像突然燃起烈火般青春,膨胀和躁动起来。其实,至今没有谁见过那老太一面,根本没有,只听说是女的,姓彭。人啊,到了这年纪、这地步,这生活,才最真实还原本我,近乎放肆地将扑闪的情感火苗照亮生活的小小角落,当然还有小胡同。

我隔墙邻居是九十三岁的老人,一生农村,身子骨硬朗,眼不花耳不聋脑不混,那么冷的天还要贴近小胡同。那天夜幕四合,我从外骑车回来,见她扶着墙望着小胡同。我说天冷,没人了,劝她回家。她说除了坐就是睡,够死人,这小胡同的人哪去了呢!她总想太阳不要落下,小胡同里时刻有人。其实,我知道,老太太能看见小胡同有人就满足了,她连那个歪板凳也不能同时坐了,只有看他们都已离去,她才慢慢前来,坐下享受那一缕阳光。

我本是这小胡同的主人,但一直总觉自己是旁观者,局外人。每每看见他们慢腾腾拿着书报端着茶杯上班似的去小胡同,就想笑,就觉无聊。有时也聊,却是暂坐,总以为那板凳不属于我,我怎能与小胡同一起斑驳!可我现在懂得了,我并非看客,而是不远将来的他们。我应该将真实心绪、情感和部分生活方式预设在这小胡同里。可以断言 ,我今后的天地也会是长短不同的小胡同,那又怎样,小胡同同样能走向阳光,一本书一份报是阳光,一句对新生活的赞美是阳光,一起翻检过往真实再现是阳光,一起柴米油盐查体养生是阳光,当然一起谈论如何及时填补老年孤独也是阳光,正是这些生活碎片,拼凑起一轮圆圆夕阳,照亮斑驳的余生和斑驳的小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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