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又快到了。不见了往年你来我往的热闹和忙碌,我和妻静静地坐在院中,看月儿和她身边的云,凉意轻轻飘落,周围是散淡的花香。
中秋将至时能这样静对月儿,进城几十年是很少的。小时候,过节父母操办,我则过年听戏、看羊抵架、早早起来往空中扔几个大雷子;中秋就就想着杀小鸡、吃青红丝月饼,喝圆月酒,其它什么都不管。结婚生子特别是工作进城后,过去父母做的那些都转到了我身上,小时候过节的欢愉都成丝丝甜甜回忆了。
领家过日子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不年不节的日子虽然也不轻松,但能平顺地走下去。日出日落,一天又一天,谁也不会过多关注你我的寻常,跟大家一样走就行,没什么特别惊喜和失落。但一到年节,原有状态和感受就改变了。你要与周围一样,看别人家怎么过,自家该如何操办,很多天前就要动脑子,亲戚朋友同学,东家西家的,你来我往成了固定的特殊关系,都要在节上体现出来,而带着礼物在节点上走动才是关系感情亲情的最真实表达,光凭一张嘴无论如何都是不行的。这地方,节尤显重要。它既代表团聚、祥和、平安、圆满、亲情友情和仁义孝道,也代表地位、场面、人缘和名声,过节与做人紧紧连在了一起。真不敢想象,在别人家都你来我往热热闹闹时你能受得了只有你自己家人围在桌旁的清冷和寂寞,你真能承受来自社会方方面面各种形式不言而喻的压力?!正是这样的理解,一到节,领家男人就特别操心劳累,去谁家,带什么,先去还是后去,都是有道道的,老怕有了差失,谁都不愿落下“不先走动”的责任。孩子,只要没独立,你就别指望,成家独立了他又有了他的一套。前些年我和妻子骑着自行车,带着关系不同礼也不一样的大包小包来回在城里大街小巷,借车奔跑在集市乡村。当我们带着基本对称的礼品和微笑跑了一家又一家后,心里要么是释然,要么是盼望。自然,我家小小院子也就有了些热闹,送走这家来了那个的。在老人满意孩子高兴里,我们俩驮着满身疲惫再操办自家圆月,但月亮有多圆多亮,我却无瑕静静看过一次,也没一次给孩子们讲月亮的美丽传说。
大家都这样,你就要这样,很少有人去想别的,想也无用,就得随着大流。礼品为人服务,你为大流服务。
那个中秋节,我们得先去老友家。俗礼:月饼四盒,酒两瓶,公鸡两只。不幸的是两只红公鸡太公了,路过街中心从自行车筐里硬挣出来,扑扑啦啦在地上欢叫。我的乖乖,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越想静悄悄它越造势。那一刻我终于理解领导为何最喜欢安分守己的下属了。我当即要跳车去抓,可又想到那两瓶不错的酒的安全,万不可抓鸡不成蚀瓶酒,就先停稳车子,那两只鸡虽绑着腿却能齐心合力跑出去好远。我一边扭头看车子,一边弓腰蹑足抓鸡,引得不少路人观看。我怎顾难堪和狼狈,抓鸡要紧!等我摁住它们,真想如将军对待战场逃兵一样毙了,但又想毙了如何送礼?于是改为严惩,狠扇耳光,正听得那鸡嗷嗷叫解气,理智告诉我如把它们揍得垂头丧气,很可能会让老友误认病鸡,再老再好的朋友也会不快,哪有过节送这礼的!即便不被认为病鸡,管人要老实的,吃鸡可是越不老实越好,于是减轻处罚。谁知又忘朋友住在楼上,干净套房怎能放这随时都会拉屎掉毛的东西,只好扔在了门外的纸箱里,那么公的鸡,我自己决舍不得吃的,却被关在门外事实上降低了价值而未得其所,当时我就抱怨自己太不会办事了。后转念想,反正礼到了,心也就稍安起来,但不会办事的阴影却始终笼罩,越不会办事就越怕过节,再圆的月亮也觉得不圆了。幸在自那以后,过节用大包小包礼品来表达彼此关系明显少了。开始,我还有些不太适应呢,虽绝非那种“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失落和悲凉,却也觉得太平民了。少了走东串西的劳累,不也少了别人不断敲门的快感吗?当时我还想是自己哪里考虑不周礼数不到,节后见了往年你来我往的亲友怎好说话,因此就平添自责和烦恼,甚至还有些对不住的感觉,渐渐这感觉就消失了,后来想那完全是庸人自扰,整个社会风气在改变。节日本身是优秀中华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适当的礼尚往来当然无可非议,但礼品未必完全甚至根本不能代表感情。过度物化,硬性地给这个文化符号填充功利俗念,让它面目全非,既污染了本身纯美的节日,也污染了社会风气扭曲了太多人的心灵,除了劳累、多虑和越发世俗,我们能从节日里获得多少轻松快乐和人间真挚情感?如今我们不再如过去过节大包小包走动,别人也如我们,彼此都是这样,但亲情感情未必会像你担心的那样变化,倒是觉得只存在于人之间的那种纯净美好正在风清气朗天地间日渐生成。那是如你所盼,如我所愿,如所有我们劳碌的普通人的梦想!
月到中天,喧闹隐去,凉意袭来,妻拿衣轻轻披我身上,我融在静静月夜里,此刻月儿正圆。“过去都是为别人过节,从没有像今年。你看,月儿多好!”妻轻拍了我一下。是啊!我抬起头来,明月映着我家小院,进了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