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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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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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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往事

1840年,是龙再胜难忘的一年,这年秋天他赤手空拳打死了土匪头子独眼龙的儿子陈二宝,独眼龙四处追杀龙再胜,龙再胜和妻子蓝梓燕被迫带着只有五岁大的双胞胎儿子龙正英和龙正雄从湖南湘西辗转云南、贵州来到龙城龙旺镇。

龙旺镇四面环山,一条河流穿镇而过,镇子四周均是良田,河水充沛,盛产稻谷。镇子对面山上有一口大洞,如同人张开的大嘴,当地人管它叫观音洞。镇上住着十几户人家,有汉族、壮族和苗族。镇西头靠河边住着一户陈姓大户人家,建有四合院,有丫环和家丁。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犹如世外桃源。

龙旺镇与外界隔绝,远离城市喧嚣,自然条件优越,适合龙再胜躲避追杀,他便在这里落了脚,用从湖南湘西老家带来的银两在这里置办了土地和房屋,过上了田园生活。农忙时他和镇上的人搭伙种地、收割,农闲时在家教授年轻人一些防身的武术。

来和龙再胜学习武术的大部分年轻人是镇上贫苦人家的孩子,龙再胜不收他们的学费。学武的年轻人有时会送一些大米或果菜给师娘蓝梓燕作为感谢。平时龙再胜在堂屋教授年轻人武术,蓝梓燕在厨房做饭,她常常从门缝中看丈夫教授武术,久而久之也学会了一些武术。

龙再胜家养有一条大黑狗,这条黑狗与其他狗不同,尾巴下面长有一块皮遮住屁股,蓝梓燕把它喂得肥肥胖胖,这狗也成了儿子龙正英和龙正雄俩人最喜欢的玩伴。一天下午,大黑狗突然走失了,蓝梓燕和两个儿子房前屋后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两个儿子急得直哭。

第二天早上,蓝梓燕到镇上买菜,在菜市场遇到了她家的大黑狗,大黑狗认出了主人,立即跑到蓝梓燕身旁转个不停,蓝梓燕解下裹脚缠布把狗拴起来,牵着它继续买菜。这时两个陈家拿着长矛的家丁走到蓝梓燕身旁朝她吼道:“你牵的狗是我们家陈老爷的,它为什么到你的手上?”说完就要抢蓝梓燕手中的缠布。

蓝梓燕把手一抬,将缠布换到了另一只手上,朝两位家丁说道:“我家的狗昨天走丢了,没想到是跑到陈家去了,这狗与其他狗不同,它的尾巴下面有一块皮,不信你们自己看。”两个家丁围着狗转了一圈,走在前面的家丁凶狠地说:“我们不管那么多,这狗我们家陈老爷看上了,我们要定了,把缠布给我。”说着又来抢拴狗的缠布。

蓝梓燕见俩人要动手抢狗,她牵着狗朝市场门口跑去。两个家丁边跑边喊来到市场门口,站在门口两边,用长矛交叉拦住了蓝梓燕的去路。蓝梓燕跑到门口时,两人用长矛同时向她戳来,只见她右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挽住两根长矛,左脚一抬,咔嚓一声,两根长矛被拦腰截断,两个家丁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

回到家中蓝梓燕把市场发生的事情讲给龙再胜听,龙再胜叹了口气说:“媳妇,我们是外来人家,要和镇上的人搞好团结。陈家有权有势,陈老爷想要这条狗就给他吧,你还和他的家丁打起来,他们肯定要来找麻烦的。”蓝梓燕生气地回答道:“这狗是你俩儿子从小养大的,昨天找不到他俩都哭了,我们家的狗凭什么白白送给他?今天他喜欢你家的狗你送给他,明天他喜欢你媳妇,你是不是也送给他?”说完气愤地走进厨房去做饭。

龙正英和龙正雄一个摸着大黑狗的头,一个抱着大黑狗的脖子,大黑狗不时用舌头舔龙正雄的手。龙正英和龙正雄异口同声地对父亲龙再胜说:“爹,您不要把大黑送给陈家。您不是会武术吗?他们要来抢大黑,您用武术打他们好不好?”龙再胜摸着龙正雄的头说:“儿子,武术是用来强身健体的,不是用来打架的,你们俩都要记住爹讲的话。”龙正英和龙正雄听了点点头,带着大黑狗朝院子里跑去。

这天中午,陈老爷来到龙再胜家里。龙再胜觉得早上妻子打了陈家两个家丁,对不住陈家,反复地向陈老爷道歉。陈老爷觉得两个家丁抢本不是陈家的狗,还和蓝梓燕动了手,对不住龙家,也向龙再胜道歉。一来二去说开了,两家化干戈为玉帛。陈老爷看到活泼可爱的龙正雄,对龙家夫妇说:“龙兄,如果不嫌弃,我还有一小女与正雄年纪相仿,咱俩结为亲家如何?”龙再胜连忙说道:“和陈老您结亲家,我龙家是高攀了哦。龙某求之不得。”从此龙正雄便与陈桂兰订了娃娃亲。

说陈家是大户人家,那可一点都不假。镇上周边三分之二的良田都是陈家的,每年插秧时节如同过节一般热闹,全镇上下的劳动力要忙上四五天才能把陈家的田插完,陈家杀猪宰羊让干活的人吃好喝好。

陈老爷是周围十里八乡有名的文武两教魔公先生。做魔公传到陈老爷这辈已经是第三代了,他家里收藏有大量魔公手抄文书。陈老爷会舂锣、还愿、开道、上祭、择期、堪舆、谢坟、安香火、回喜神、送菩萨、架桥、烧胎等,哪家老人去世、娃娃生病、生活不顺都会来找陈老爷帮算卦做法事,在那个年代他如同神一样被镇上的人敬仰。

送鬼送到门转角,主家鸡大我又捉。那时的魔公先生也做一些不地道的事——就是不把主家法事做完整,等到主家鸡大了又去给主家做法事,又可以收到主家长大的鸡。这样的做法无论在哪个年代应该都算是不讲职业道德的行为。也反映当时像陈老爷这样懂些法术的人利用人们对他的信任骗取财物。

陈老爷喜欢吃鸡胗。有一年,镇上一家苗人生活不顺,请他去帮算卦,吃饭时没把鸡胗留给他,而是给了家里的小孩。他心里不高兴,饭后他告诉主家,你家不顺是东边那所祖坟在作怪,把它迁到别的地方即可破解。事后镇上的人告诉苗人,你家杀鸡没给陈老爷吃鸡胗,这老人家可能会搞鬼搞怪哦。

苗人还是相信陈老爷的话,立即操办迁坟之事,坟地离镇上很远,迁坟的人早上在苗人家里吃了早饭才出发。这回苗人把煮好的鸡胗带上,打算路上吃午饭再给陈老爷。陈老爷早饭没有吃到鸡胗,又觉得苗人家怠慢了自己,他心里更加不舒服,一路上闷闷不乐,想着要在迁坟上动点手脚。

中午走到半路吃午饭,苗人把准备好的鸡胗盛到陈老爷面前,陈老爷这才发现是自己多心了。其实他心里知道苗人家里不顺不是东边祖坟的问题,但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吃完午饭他还是带着大家继续往坟地走,来到坟地拆开坟墓,发现大量的树根和藤蔓缠着棺材,以他多年的经验这是一块好墓地,这所坟不应该迁走。

陈老爷为了维护自己在堪舆上的权威,他还是让大家砍断缠着棺材的树根和藤蔓,捡起亡人的骨头迁葬到另一个地方,迁葬坟墓垒好后,他向坟墓深深地鞠了个躬说道:“老人家,儿孙将您葬于此,这里是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您前面是一湾长流水,您后面是二重五斗山,您要保佑儿孙三代以内中高官。”据镇上老人讲,后来这家苗人家道中落,三代之内也没有人做官。

陈老爷靠长年给周围人家舂锣、还愿、开道、上祭、择期、堪舆、谢坟、安香火、回喜神、送菩萨、架桥、烧胎等,挣了不少钱财,每年腊月和正月请他去帮做事的人排成队。他家里人家送的熟鸡活鸭多得吃不完。

舂锣、还愿、开道需要使用大铜锣、大铜钹、小铜镲、闭口铜铙、小鼓等乐器,至少要五个人才能完成,陈老爷有一帮长年跟着他学艺的徒弟。在分钱分物上陈老爷十分吝啬,徒弟同他通宵达旦几日,只能分到很少的钱,猪头肉、雄鸡这些主家给的祭物他从来不分给徒弟。

陈老爷记忆力好,他能熟练背诵大量经文,做法事时他基本不用看书。他做完主要程序就把剩下的交给徒弟们完成,自己坐在火铺上抽水烟,或者躺在堂屋背后的床上听徒弟做法事。听到唱错经文或打错乐器,他立即从火铺上下来或者从床上起来,狠狠地批评唱错经文或打错乐器的徒弟,徒弟们都非常怕他。

五黄六月,正是镇上青黄不接的时候,来请陈老爷做事的人也明显少了许多。这时候他就从藏经室里拿出一个用木头雕刻的面目十分丑陋的人像,放在堂屋大门口的门槛上,然后从菜园里砍来三根桃树枝,在木人像旁边点上三根香,烧上一些纸钱,然后用桃树枝狠狠地抽打木人像的背。陈老爷边抽打木人边念念有词,据说他抽打木人一次,七天以内就会有人来找他去帮做法事。

陈老爷除了女儿陈桂兰,还有个儿子叫陈宏顶,比龙正英和龙正雄大两岁,到了上学的年纪,都到镇上的私塾上学,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龙正英和龙正雄从小和父亲学习武艺,在私塾打架自然是赢多输少,陈宏顶和陈桂兰从小见过父亲各类经书,学习文化比其他孩子要好。两家孩子在打打闹闹中渐渐长大。

龙正英到了结婚的年纪与邻村张玉梅结了婚,张玉梅生得小巧玲珑,从小包裹脚,一双小脚精致漂亮。两人结婚一年后,张玉梅怀孕了,分娩时大出血,接生婆说流了两木桶恶露,最后母子双亡。龙正英痛失爱妻悲痛欲绝,从此做起了贩盐买卖,从县城买盐用马驮回龙旺镇卖,来回一趟要十天半个月,他用沿途身体的劳累冲淡对逝去妻子的思念。

贩盐往返龙旺镇需要经过清远镇,镇上有个旅馆叫徐记旅馆,龙正英每次往返龙旺镇都在旅馆落脚,住宿、吃饭、给马匹喂料喂水。一来二去便和旅馆老板娘熟悉了,老板娘叫徐彩英,她是个寡妇,早年老公抽洋烟病死了,留下这间旅馆给她。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县城下起了大雪,龙正英来到县城买好盐便往回走,冬天天黑得早,走到岑王老山脚下天已经快要黑了,下雪和大雾让路也看不太清。

岑王老山海拔高,路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打有铁马掌的马蹄踩在冰上咔咔作响,风吹树上的冰溜子时不时掉在地上噼噼啪啪地响,山里不时传来老树断裂的声音和猫公雀(猫头鹰)的叫声,龙正英听老人讲过,猫公雀叫附近就有人去世,想起老人的话,加上冰冷的寒风从裤筒里吹进来,让他感觉又冷又害怕,他不停地用马鞭抽打马屁股,希望马走得快一点。

回到清远镇徐记旅馆天已经黑了,徐彩英帮龙正英抬下马驮,拴好马匹,给马匹上好草料,再给龙正英端上几个小菜和一壶温酒,自己继续回到厨房收拾碗筷。

今天老山下雪了,好冷哦,又有大雾,路都看不清了,我一个人走还有点害怕,龙正英边喝酒边和徐彩英说道。是啊,今天好冷,今天老娃(乌鸦)也叫得很,怕是哪个老人家要过世了,徐彩英边洗碗边回答龙正英。我回来在老山也听到猫公雀叫,瘆人得很。还是学过武的男子汉,听到猫公雀叫都怕,你胆子小得很咧,徐彩英笑龙正英。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嘭”的一声旅馆的大门被踢开了,寒风吹着地上的雪花飘进屋里,紧接着走进来三个大汉,穿着厚厚的棉袄,三人走到桌前坐下,把棉帽丢在桌上,先坐下来的大汉大声喊道:“老板,来三壶温酒加六斤牛干巴。什么鸟地方,真他妈的冷。”说完向手上哈了口气,又搓了搓双手。

坐在说话大汉对面的另一个大汉说道:“他妈的都怪这鬼天气,山上白皑皑啥也看不清,野猪没打着把老罗这狗日的打死了。”背对着龙正英的大汉回答道:“是啊,今天真他妈的背,老罗的尸体我们已经丢进天坑了,我们不讲没人知道,吃完酒赶紧回去。”

背对着龙正英的大汉话音刚落,旁边的大汉又大声催促道:“嗨,老板快点,我们吃完了还要赶路。”龙正英见状赶忙跑进厨房帮忙徐彩英提酒给三个大汉。两人一人端菜一人提酒来到三位大汉的桌前,徐彩英刚把菜放在桌上,坐在旁边的大汉摸着徐彩英的手笑着说:“老板娘的手好白好暖和呀,给我暖暖手,我的手好冷”。

龙正英放下酒壶将徐彩英拉到自己身后,笑着说:“三位大哥,酒来了,请慢用。”刚才摸徐彩英手的大汉想站起来动手,龙正英一只手死死地压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把大汉的手紧紧地压在桌上,大汉憋红了脸也没站起来。坐在龙正英对面的大汉朝被龙正英压着手的大汉使了个脸色,陪笑道:“对不住了,兄弟,你别见怪,我兄弟不懂礼数,您别计教。”

龙正英松开手笑道:“请慢用、请慢用。”说完拉着徐彩英的手回到厨房,徐彩英吓得脸色发白,回到厨房手还在发抖,她心想今天如果龙正英不在她就被这三个人欺负了,她双手紧紧抱住龙正英,把头埋在龙正英的胸口,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流。

龙正英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彩英,没事了,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徐彩英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小声说:“他们打野猪打死了人,还把人丢进天坑,天了太可怕了,他们什么时候才吃完?不会吃完了还要在我们这里住下吧?”龙正英安慰她:“他们刚才说还要赶路,应该吃完了就会走的。”

约过了一个时辰,三个大汉终于吃饱了,先吃饱的大汉走到门口撒了泡尿,大声喊道:“走了,你们俩快点。”另外两个大汉起身戴好棉帽朝门口走去,走在后面的大汉从棉袄里掏出两个银元扔在桌上,边走边打嗝地说:“这牛干巴真他妈的香,改天我还来。”三个大汉骑上马,大喊一声“驾”,马朝着县城方向跑去,还没等龙正英和徐彩英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徐彩英看见他们一走,赶紧把大门关起来,和龙正英回到厨房烤火。

屋外寒风呼呼,屋里炉火旺旺。徐彩英想起刚才那一幕,仍心有余悸,她对龙正英说:“正英哥,你今晚要陪着我,我怕他们还回来。”龙正英把她揽入怀中,自从妻子去世后,他就没有碰过女人,他像一头强健的野牛奔跑在辽阔的草原上,一次次释放着原始的冲动,徐彩英尽情地享受着爱的愉悦。龙正英就这样与徐彩英走在了一起。

龙正英与徐彩英婚后生育了龙通远和龙通达两个儿子。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徐彩英给龙家生了两个儿子,龙家二老对她宠爱有加,生活过得殷实幸福。

说来也巧,龙正雄对学习经文感兴趣,陈桂兰从小就像个男孩子,喜欢打打闹闹,成天缠着龙正雄教她学武术。特别是听了龙正雄给她讲母亲蓝梓燕单手挽断两根长矛的故事后,就更加想做一个像蓝梓燕一样的女汉子。

龙正雄经常趁陈老爷不在家,和陈桂兰偷偷地溜进陈老爷的藏经室偷看经书,虽然当时他们有很多字都不认识,但还是看得津津有味。闲暇时龙正雄带着陈桂兰到自己家里教她学习武术。龙正雄和陈桂兰两人经常一起学经文、练武术,时间长了便产生了爱慕之情,契合了两家老人的心愿。

一个炎热夏天的中午,两人一起到观音洞旁边的山林里拾柴火,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等他俩跑到观音洞里避雨时,俩人衣服已经被暴雨淋湿透了。龙正雄看着眼前陈桂兰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情不自禁地抱住了陈桂兰,两颗火热的心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龙正雄和陈桂兰结婚后,农忙时帮助陈家干些农活,农闲时跟随岳父出去给人家做魔公,成了陈老爷的大弟子。陈老爷把一些经书上没有的手语和法诀教给了龙正雄,希望龙正雄做第四代魔公先生传人。

龙正雄与陈桂兰结婚一年后生了儿子龙通贤,后来又生了女儿龙玉。在陈家和龙家两边老人的精心哺育下,龙通贤和龙玉长得白白净净,人见人爱,儿孙绕膝两边老人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龙正雄如岳父所愿,经过三年学习他掌握了陈老爷的技能,陈老爷正式把职位传给了龙正雄,他成了龙旺镇陈家文武两教魔公先生第四代传人。在那个科学知识极度匮乏的年代,相信迷信的人不在少数,请他帮做法事的人络绎不绝,收到的钱物也不比陈老爷少。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鸦片蔓延到龙旺镇,温饱思淫欲的龙正雄慢慢地抽上了鸦片,陈老爷去世后,为了抽鸦片他卖掉了陈家大部分良田,从人人敬仰变成了大众唾弃的人,光环褪去他就是脱了毛的凤凰连鸡都不如。

没人请他做法事时,他也像陈老爷一样找来桃树枝,点上香,烧上纸,狠狠地抽打他的木人,可是无论他怎么抽打木人,再也没有人来找他做法事了。镇上的人说,鬼都不听他的话了,还指望人去请他,他是在做白日梦。长年抽鸦片让他骨瘦如柴,每天晚上睡觉前,他还要陈桂兰给他炒油炒饭吃了才能睡着觉。

随着龙正英和龙正雄的慢慢变老,两家的儿女也长大成人。

龙通远到了结婚的年龄娶了清远镇的刘银花,刘银花手粗脚大,是个干农活的好手,结婚后把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刘银花父亲长年做马匹生意,龙通远和刘银花结婚后,就和岳父学起了做马匹生意。

当时交通不便从镇上到县城运送物资都要靠马,马是各家各户重要的交通工具。龙通远从贵州和云南引进了骡子,骡子力气比马大,能驮更多的东西,更加受到当地人的欢迎。他通过贩马贩骡在镇上建起了楼房,成了镇上少有先富起来的人。

龙通远还组织镇上有马有骡的人家成立一个马帮队,到湖北、广东、云南等地给交通不便的地方驮物资,外出驮物资非常辛苦,搭棚子、睡桥头、马滚坡、人跌坎是家常便饭。龙通远长年走南闯北虽然也挣到一些钱,但长年不着家,他深知马帮的辛苦和漂泊。

为了改变儿子龙光荣的命运,他把儿子送到离家一百多公里外的龙城读技校,他希望儿子学有所成,毕业了能找一份吃公家粮的工作,不再像他过四处漂泊的马帮生涯。然而儿子生不逢时,龙光荣考上技校时,国家已经不再统一安排工作了。龙通远也不知道儿子学什么专业好。他给儿子报了技校家电维修专业,心想各家各户都有家电,维修家电这个工作应该还是蛮长久的吧。

三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龙光荣从技校毕业,学校推荐到广东电子厂上班。龙光荣去了两年,他发现在电子厂学不到技术,发挥不了他的专业特长,工资也只够生活花销没有结余,第三年不愿再去广东了。他背上自己的工具包走街串巷给各家各户修家电。这活赚钱外人是不知道的,有时换个零件收50元钱,零件成本不超过5元钱。一天多的时候能收到几百块,少的时候也能收到上百块。

龙光荣走街串巷两年就买了辆一万多元的雅马哈摩托车。他穿着牛仔衣和足有一尺宽裤筒的牛仔裤,把头发染得金黄,在手臂上纹着龙,骑着黑得发亮的摩托车,走在街头是当时女生心目中“最靓的仔”。

镇东头的杨家有个背头电视机三天两头就坏,龙光荣成了杨家的常客,杨家有个姑娘叫杨芸鲜,和龙光荣年龄相仿,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家务农。杨芸鲜长得高挑漂亮,龙光荣一眼就相中了她。

龙光荣每次去杨芸鲜家都要好好收拾一番,杨芸鲜明白他的心思,有时出门做工也让龙光荣搭她一段,龙光荣求之不得,他让杨芸鲜坐在后面抱紧他的腰,走在凹凸不平的马路上不时来个急刹车,让杨芸鲜丰满的双乳撞在他的背上,这时杨芸鲜就会用手掐龙光荣的腰,让他开慢点,龙光荣被掐腰忍不住大笑,这时杨芸鲜的手抱得更紧了。

春去秋来,龙光荣和杨芸鲜结婚了。婚后两年生下儿子龙昌盛。正当一家人沉浸在好日子到来的幸福时刻,电子行业的高速发展却让龙光荣猝不及防。液晶电视的普及让龙光荣这个修传统电视的师傅失去了工作。为了养家糊口他不得不停下他那油光锃亮的雅马哈摩托车,加入了镇上马帮队伍,开始了走南闯北的漂泊生涯。

龙光荣长年外出,杨芸鲜和儿子龙昌盛成了留守妇女和留守儿童。留守妇女的辛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话没人说、重活没人帮、生病没人陪……。和干活辛苦相比,最难熬的是寂寞,毕竟杨芸鲜才二十多岁。

龙光荣的堂兄龙光军家里穷,35岁的他还没娶到老婆,看到嫂子杨芸鲜丰满圆润的身子,堂哥龙光荣又长年不在家,他动起了歪心思。平时看见嫂子干活辛苦,时不时帮她搭把手,借着帮干活占嫂子的便宜。

一个寒冬的深夜,龙光军钻进了嫂子杨芸鲜的被窝,他如同酒鬼遇到美酒,一次次贪婪地狂饮,长期分居的杨芸鲜尽情地享受着龙光军给她带来的肉体快感。感情的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从此以后两人寻找各种机会行苟且之事。

腊月初,龙光荣随马帮回到家里。闲暇时他依旧像往常一样到邻居家喝酒、侃大山。全镇都知道杨芸鲜出轨,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腊月初八,他感觉浑身无力,吃饭没胃口,中午他让杨芸鲜给他煮点粥,吃饭时杨芸鲜给他盛上一碗粥,龙光荣没吃几口就说不舒服去房间休息了。

当天下午,龙光荣口吐白沫,没过多久就没了气。可怜龙光荣到死都不晓得杨芸鲜已经背叛了他。龙光荣突然死去让龙通远悲痛欲绝,他不吃不喝坐在床上呆若木鸡。龙正雄带上家什和徒弟来给龙光荣开路,当天傍晚就把龙光荣送上了山。白发人送黑发人,龙通远和刘银花哭得晕了过去。

龙通远一家人还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没有走出来,龙光军却等不及了,还没出头七,他晚上就到龙通远家门口喊杨芸鲜给他开门,他要去龙通远家喝酒。龙通远知道他的来意,他咆哮着关上大门,边关门边骂:“龙光军你这个死野崽,操你家老们娘,你哥尸骨未寒,你都等不及了?我咒你家断根绝种,你不得好死。”骂完龙光军又骂杨芸鲜:“烂母狗,你骚得很,你等不急了,你敢跟龙光军好,老子打断你的腿。”杨芸鲜不敢说话,抱着儿子龙昌盛坐在床上擦眼泪。

龙通远骂完龙光军和杨芸鲜,气愤地回到火铺上拿起水烟筒,咕咚咕咚地抽起了水烟,泪水不由自主地从他的脸上流到他的水烟筒上。刘银花一边流泪一边整理儿子龙光荣的衣物,准备第二天拿去村外烧掉。夜深了,龙通远和刘银花倚靠在床上难以入眠,想起儿子老两口又抽泣起来。

过完头七,杨芸鲜向龙通远和刘银花磕了三个头,背上几件衣物,不管儿子龙昌盛撕心裂肺地哭喊,她头也不回地向龙光军家走去。龙通远仰天长啸:“老天啊,你瞎眼了,你让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儿子的逝去让龙通远性格变得暴躁易怒,他常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迁怒刘银花和女儿龙秀兰。刘银花和龙秀兰在家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哪点做得不如意被他骂。

龙秀兰是镇上的美人胚子,她长得眉清目秀,肤若白雪,还有一副修长窈窕的好身材,是镇上小伙子梦中的白雪公主。

龙秀兰的婶婶陈彩菊是个能说会道的女人,她是镇上的媒婆,成天东家长西家短给人家说媒拉纤,收点男方家的礼物或介绍费。

陈彩菊看着亭亭玉立、秀丽清纯、娇羞可人的侄女龙秀兰,心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家的侄女必须得自己来做媒人找个好人家,这美人胚子不管介绍给哪家都要狠狠地宰一笔介绍费。

在龙旺镇这个并不富裕的乡镇,按照当地习俗,娶个儿媳妇那父母得脱层皮,彩礼钱、买嫁妆的钱、办喜酒的酒水肉菜……,不要一万块也要八千块。

当时不少年轻男女插香(订婚)后,男方为了省下这笔钱,没结婚就连哄带骗把女方带到男方家里,女方家碍于面子,看着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只能吃哑巴亏,让男方家给补点礼金就算结婚了,男方家免去了办酒席和买嫁妆的钱。

陈彩菊经过千挑万选,她把侄女龙秀兰介绍给了山田镇的朱聪,朱聪长得一表人才,能说会道,但家底一般。龙秀兰和朱聪第一次见面,单纯的龙秀兰就被朱聪的帅气吸引了,双方还没见家长,龙秀兰就答应了朱聪的求婚。

朱聪父母和其他人一样,少花点钱又能讨到儿媳妇他们求之不得。朱家二老让朱聪做龙秀兰的思想工作,让她跑来朱聪家(没办喜酒就先来朱聪家住)。单纯的龙秀兰哪里经得住朱聪的软磨硬泡,在朱聪的甜言蜜语攻击下龙秀兰答应了朱聪的要求,俩人约好了跑路的时间。

龙秀兰虽然答应了朱聪的要求,但她想到自己父母都没有见过朱聪,自己就答应跟朱聪跑去朱家,如果父母知道肯定会揍自己,特别是想起父亲平时的严厉,她顿时心里不寒而栗。于是她去征求婶婶陈彩菊的意见。

陈彩菊听了龙秀兰的话先是把她骂了一顿:“背时崽崽,你没见过男人啊?人家几句话就把你骗得团团转了?”然后她转念一想,何不借机狠狠地敲朱聪家一笔?于是她和龙秀兰说:“这个事情你不管了,我来帮你处理,你听我的就得了。”还嘱咐龙秀兰不要和龙通远和刘银花讲自己要跟朱聪跑的事。

第二场赶场,在场坝陈彩菊找到朱聪,把他喊到一个角落,陈彩菊威胁朱聪,要朱聪给她六千块钱,不然就把他骗龙秀兰跑路的事情告诉龙秀兰的父母,到时候朱聪什么也得不到,朱聪不想失去龙秀兰,最后答应了她的要求。

一个有毛毛月亮的夜晚,龙秀兰拿着早已收拾好的几件衣服,猫手猫脚地出了家门,和陈彩菊一路小跑来到龙旺镇东头,早已等候多时的朱聪把一打厚厚的钞票放在陈彩菊的手中,拉着龙秀兰上了自己的摩托车,一脚油门朝山田镇奔驰而去。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龙秀兰跑到朱聪家的事情很快传到了龙通远和刘银花的耳里。龙通远这个在镇上说一不二的人,他叫上满满一拖拉机的人去到山田镇朱聪家讨个说法。朱聪父母见到素未谋面的亲家,好酒好菜招待龙旺镇来的人,左一个不是,右一个不是地反复赔礼道歉。

龙秀兰和朱聪跪在众人面前不敢起来,也不敢吭声。在龙通远反复逼问下,龙秀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说出了陈彩菊收了朱家的钱,同意她跟朱聪跑的事情。龙通远听了气得额头青筋直冒,气愤地朝龙秀兰吼道:“背时崽崽,你把我们龙家的脸都丢尽了,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从今以后我和你断绝父女关系。”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朱家。龙秀兰起身要去追龙通远,朱聪死死地抱住她不让她走。

儿子英年早逝,女儿又跟别人跑了。龙通远从朱家回来的路上想起这些他泪流满面。他回到龙旺镇和陈彩菊大吵了一架。第二天,他收拾好家里能用的东西,由小儿子龙光平赶上破旧的马车,举家搬离了龙旺镇,来到清远镇用他毕生的积蓄在镇上建起了一栋五层的楼房,楼房一层做铺面,卖些糖食果饼,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龙通达在县城上高中时,教他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是一对夫妇,这对夫妇没有自己的孩子,他们对龙通达甚是喜欢,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待,龙通达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这对夫妇本来打算给他在龙城找份工作,但龙正英嫌离龙旺镇远不让他去,高中毕业后龙通达只能回家务农。

当时在镇上念过高中的人不多,龙通达算是个有文化的人。龙旺镇附近达丫屯小学要招一名代课老师,龙通达便去达丫屯小学做了一名代课老师,后来认识了村里的陈彩菊,陈彩菊大字不识一个,但她天生能说会道,长相也不错,她见到龙通达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高大帅气的小伙。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张纸,在陈彩菊主动追求下,龙通达娶了陈彩菊。后来龙通达当上了村主任。

弟兄望弟兄穷,妯娌望妯娌囧。陈彩菊就是个看不得兄弟比自己过得好的人。早年她看着龙通远家建起了镇上第一栋楼房,她就心里不得劲,成天找刘银花的茬,婆婆多给刘银花带一天孩子,多帮喂一次猪,她就要和刘银花大吵一架,说刘银花会装可怜,会讨好婆婆,又说婆婆嫌贫爱富,只帮有钱的崽,不管她的死活。刘银花没她能说会道,吵架输多赢少。

龙通达虽然做了几年老师,但却没有把两个儿子教育好。大儿子龙光云初中毕业就辍学了,跟随镇上的马帮队外出赶马,认识了一起赶马的向玉芳,婚后俩人很快有了孩子,本来还是孩子的两个年轻人突然有了自己的孩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生活过得如同一团乱麻。龙光云渐渐爱上了喝酒和赌博,赌到一分不剩、喝到酩酊大醉才回家慢慢成了常态。向玉芳受不了龙光云,在女儿两岁时她不辞而别,留下女儿给婆婆陈彩菊。

小儿子龙光照中专毕业和所有人一样南下广东打工,他不是嫌钱少就是嫌活累,一年到头他连回家路费都攒不下来。有时还打电话让家里给他寄回家的路费。龙通达接到龙光照的电话气得直跺脚,电话一接通他就骂道:“你就死在外面吧,不要回来了,你个败家子,人家打工给家里寄钱,你打工还要老子给你寄回来的路费。”骂归骂挂断电话他还是去邮局把钱寄给龙光照。

正月出十五了,龙光云还一天到晚喝得醉醺醺,龙光照成天睡在床上打游戏,陈彩菊做好饭了喊他半天也不起来吃。头天喝醉没有酒醒的龙光云上桌吃饭,一不小心屁股一歪坐在地上,把自己碗里的菜饭打翻在地,桌边的鸡和狗抢着吃掉在地上的菜饭。龙通达看着酒醉的龙光云,气得丢下手中筷子骂道:“我上辈子作的什么孽啊?生你们这两个败家子。”骂完坐回火铺上拿起他的水烟筒,大口大口地抽起烟来。

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龙通达和陈彩菊说:“你看镇上的年轻人都出去做工了,这两个败家子还天天在家混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这两个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这个老娘们从小宠出来的,我要打你不给打,现在好了,想打也打不过了,你满意了吧?”

陈彩菊回怼龙通达:“你不要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大字不识一个,我哪里知道怎么教育孩子?你还是老师,你就知道教别人家的孩子,自己家的怎么教成这样了?”吵归吵,第二天,他俩还是给两个儿子准备好路费,让他们外出打工。龙通达说:“还是打发他们出去吧,我眼不见心不烦。”

两个儿子打工一年到头没有向家里寄一分钱,孙女的奶粉钱、幼儿园的学费加上龙通达和陈彩菊俩人的生活费,这个家单靠龙通达那点工资有点不堪重负。因此,陈彩菊才在龙秀兰的介绍费上狠狠地宰了朱家一笔,她也不怕背负卖侄女的骂名,她还干过更加出格的事。

陈彩菊虽然四十来岁,但她风韵犹存,那双雪白如玉的手,那对丰满圆润的乳房,还有凹凸有致的身材和她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发起嗲来没有几个男人受得了。

山田镇旁边有条河叫清水河,有一年,县水电公司在这里修建水电站,请陈彩菊去帮民工做饭。包工头老赵总是色迷迷地盯着陈彩菊的胸脯,看得陈彩菊有些不好意思。老赵还时常开着皮卡车带陈彩菊去镇上买化妆品、买衣服、买米买菜。

一个炎热的夏天,在回电站的路上,陈彩菊让老赵把车停在树荫下等她,她到公路坎上解个手。陈彩菊下车小跑上了公路坎,老赵停好车跟在陈彩菊后面也上了公路坎。

陈彩菊解完手正准备站起来,老赵从后面一把抱住陈彩菊,陈彩菊想喊出声来,老赵连忙用手捂住陈彩菊的嘴让她不要喊,老赵说只要陈彩菊从了他,他会给她一笔钱,陈彩菊半推半就从了老赵,事后老赵给她两千块钱。

老赵承诺只要陈彩菊和他好,他会给她更多的钱。在电站给民工做饭的一年里,陈彩菊和老赵一直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老赵经常给陈彩菊些钱解决她的生活困难。

这事传到龙通达耳中,龙通达跑到电站与老赵打了一架,老赵的头上缝了五针,龙通达被拘留十五天,赔了三千块钱医药费,乡政府免去了他村主任的职务,他又变回了那个口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老赵受伤的头治好后留下了个疤,让本来就没有几根头发的光头显得更加难看。

腊月初,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又回到了镇上,镇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陈彩菊喂了两年的年猪有两百多斤,三爷崽觉得三个人抓不住,就让陈彩菊去喊邻居来帮忙,水烧开了半天也没人来帮忙。镇上人对龙通达的热情再也回不到找他盖公章时的热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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